“你是什么意思?容易?”
“直视我的眼睛,冲着我说我是讨厌鬼。”莱姆的声音平静下来,“班尼,我就和所有人一样。我不喜欢人们把我当成陶瓷娃娃,也知道他们也并不是一直都处在恐惧中,怕一不留神就把我打碎。”
“你骗我,你刚才故意激怒我。”
“这么说吧:是替你释放自己。”莱姆不敢说班尼会变得像另一个亨利·戴维特,他在乎的只是人的内心和灵魂,完全忽略外在的包装。但莱姆至少已将班尼这位动物学家往开窍的方向推进了几步。
“刚才我说不定会冲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很多人都会这么做,班尼。但我需要你,你很优秀,很具有刑事鉴定的天赋。现在,接着来吧,咱们打破沉默,继续工作。”
班尼动手把《微小的世界》架在翻页机上。一边放一边直视着莱姆,问道:“这么说,过去真的有很多人瞪着你,骂你是大杂种?”
莱姆专心注视着书的封面,这个问题便交由托马斯回答。他说:“哦,是啊。当然,这只有在他们了解他的时候才会发生。”
莉迪娅还在离磨坊一百英尺远的地方。
她已用她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走向那条即将让她获得自由的小路,但她的脚踝阵阵刺痛,这严重妨碍了前进的速度。同时,她也不能走得太快——老实说,想要不发出声音在灌木丛中行走,绝对需要用到两只手。但现在她的平衡感已经发生了某种障碍,就像她在医院接触过的那些脑部病变患者一样,只能跌跌撞撞从一个空地移到另一个空地,弄出许多超出她预期的噪声。
她远远绕过磨坊正面,悄悄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不见加勒特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改道的溪水流入红色沼泽的潺潺水声。
她继续向前走,五英尺、十英尺。
求你了,天使。她心想,多陪我一会儿吧,帮我离开这里,求求你……只要几分钟,我们就自由了。
哎,疼死了。她担心脚可能已经骨折了,脚踝肿得很大。她很清楚,如果真的骨折,再继续行走会使伤势恶化十倍。伤处的皮肤颜色变黑了——这表示有血管破裂,那么再进一步导致败血症也是有可能的。她又想到坏疽、截肢等悲惨下场。如果真的恶化到这种地步,她的男友会怎么说?她猜,他会离开她。他们的关系会疏远——至少他会这样做的。另外,自打在肿瘤科工作以后,她就很清楚,一旦病人失去身体某部分器官,他的亲朋好友会怎样一步步从病人的生活中消失。
她止步倾听,东张西望。加勒特逃走了吗?他是否已决定放弃她,动身到外岛去找玛丽·贝斯?
莉迪娅继续向通往矿区的小路走去。一旦她找到小路,就要把前进的速度放得更慢,因为路上有氨水陷阱。她已经记不得他埋设的确切位置了。
再走三十英尺……那条能帮她回家的小路就在前面了。
她再度停下,细听动静。没事。她看见一条深色的蛇,在一棵老西洋杉的残枝上安逸地晒着太阳。再见了,她在心中对它说。我要回家去了。
莉迪娅开始踏上小路。
就在这时,那昆虫男孩的手突然从一丛茂密的月桂树下探出来,抓住她那只没受伤的脚踝。莉迪娅顿时失去重心。在双手无法使用的情况下,她只能尽可能扭转身子,让结实的臀部来承受这下坠的冲力。而那只原本正在栖息的蛇被她的尖叫声惊扰,转眼便消失了。
加勒特爬到她身上,把她压在地上,脸气得发红。他在这里已躲了超过十五分钟,一直保持安静,一动也不动,直到她进入可攻击的范围为止。他就像一只在网中央等待猎物的蜘蛛。
“不要……”莉迪娅喃喃道。她的守护天使背叛了她,使她惊恐得几乎无法呼吸,“别伤害我——”
“安静,”他低声说,语气相当愤怒。他看向四周,“我不想跟你吵。”他粗鲁地将她一把拉起。他完全可以拽她的胳膊,或者将她翻过身拉起来。但却没有;他的手从她背后伸到前面,盖住她的胸部,然后用力抱她起来。她感到他绷紧的身体恶心地贴着她的背和臀。这段感觉异常漫长,似乎永无止境的时间过去之后,他终于放开了她。但枯瘦的手指却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走向磨坊,完全不理会她的啜泣。他只停了一下,观察小路上一列长长的正在搬运微小颗粒的蚂蚁。“别踩着它们。”他低声说,然后注意盯着她的脚有没有小心照做。
翻页机发出“嗖嗖”的声音,将《微小的世界》又翻过一页,这声音总让莱姆联想到屠夫在磨刀。而根据这本书残破的程度判断,这是加勒特·汉隆最喜欢的书。
昆虫是令人惊讶的求生专家。比如桦木蛾,原本是白色的,但在英国曼彻斯特工业区附近,那里的桦木蛾却转变成黑色,以配合当地白桦树上的煤灰,形成让敌人不易发现的一种保护色。
莱姆又翻了几页,用唯一可用的左手无名指按下电子控制器,翻动书页。刷拉,刷拉,磨刀霍霍。他逐字阅读加勒特特别加了标注的资料。关于蚁狮的那段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