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细雨敲打檐角。
太后安静坐着,并未说话。檀云秋在屋内,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闭着眼睛,手举着佛珠慢慢捻动,听到雨声,才睁开眼。
周湘道:“如今夜也深了,太后倦了。”
檀云秋早已离开。
华玉垂下视线,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他的背影。他出屋子时,拢紧了大氅,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在敲打着他外氅的雨点,他的身影几乎是立时就淹没在越发瓢泼的雨中。
她方要提步告退。
却听太后含怒的声音响起:“你们听听他来这里说得是什么话?他分明是不安好心,想要气死我!这满朝上下,还有谁不在他的掌控中,就连我,他也想派人监视!岂有此理!”
太后愤愤喘几口气:“广平王一家蠢人!竟连他也杀不了”
周湘忙上前安慰:“太后息怒。摄政王再猖狂,可他终究是个瘸子,这皇位他还没资格呢!”
太后面色转好。
“是了,别说我不允,便是前朝那些人,也绝不同意将大周交给一个腿脚都不利索的人。只是我担心啊,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差,可后宫却没有半个子嗣”
太后说着,将目光放在华玉身上。
华玉一个激灵。
太后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的心事也只有你能解了。”
华玉忙开口推辞。
太后招手让她上前,温声笑道:“皇上心里有你,我明眼里早看出来了,皇上性子腼腆待人温柔,当时是我的错,可我也没办法,只能贬你为奴婢,否则若当时传出去,岂不有碍皇室名誉?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我不说你也明白。皇上当时还来求我呢,可你瞧瞧,如今在皇上身边服侍,岂不比从前更方便?”
华玉故作羞涩地笑笑。
太后见她如此,面上也笑了几分:“只是你方才也看见了,摄政王咄咄逼人,若是皇上无嗣,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害死,如今皇上的药都经过他的手,也难怪皇上的病一日重似一日!”
她话头一转:“你在皇上身边也待了许多日,我怎么听着从未留过宿呢?”
华玉自然不可能告诉太后,她跟皇上实际什么都没发生,这不成自寻死路了吗?她低眉,犯愁道:“太后方才也说了,皇上的身子这些日越发严重,就算是留宿,也也做不了其他。”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周湘这时道:“兴国寺是大周国寺,得上天庇佑。寺内的如愿池很是灵验,奴婢听闻有许多夫人来求子嗣,几乎回去就能如愿,一举得男!”
太后不动声色地看了花容一眼,旋即道:“恰这几日有雨,空明大师要二十才能回寺,暂且把祈福之事推一推,华玉你陪着花容住在一院,每日去如愿池,记得要心诚。”
夜已深,华玉二人告退。
出了太后院子,花容的脚步急促起来。
华玉顺着长廊小跑上前,问道:“公主要去哪里?”
花容面带忧色:“我方才问了母亲身边的宫女,今日随驾的护卫皆因护驾不力被下令杖杀!如今正在行刑,我得快些去”
她连柏年的面都没看见呢!
她说着,步伐匆匆离开。
华玉停在原处,她脚步一转,朝着旁边的院房走去。
茂竹果然在等着她:“姑娘可算出来了,您去瞧瞧王爷吧!”
华玉不解问道:“王爷怎么了?”
茂竹一脸担忧:“本来是没什么的,可谁知道下起雨来,王爷的腿是旧年落下的毛病,天色好也就跟着好,可要是阴雨天气,小人在旁眼瞅着,可真是能要人的命!可偏这雨下得突然,王爷淋了一场雨,勉强冲了身,可可关着门不让小人进去,可见是疼着呢!”
华玉的步伐放慢。
她悄悄打量茂竹的神色,他面上虽有担忧之色,可仍余惧怕,想来此时的檀云秋并不是好相处的。
她去并不比茂竹要好吧?连他身边从小伺候的书童都没有胆子,她怎么敢呢!
可这些话她只敢偷偷想,并不说出口。
许是察觉到华玉有些哀怨的面容,茂竹开口解释道:“王爷本是想连夜回府,可雨吓得大,只能留在寺中。方才王爷勉强冲了身,如今正在屋中,连晚饭也不吃,小人凑近去听,分明听见王爷忍痛的声响王爷身边都是像小人这般笨手笨脚的人,哪有姑娘心细,请姑娘来是小人自作主张!姑娘也累了一天,若是怕,现在就回去吧!”
茂竹从小跟在檀云秋身边,他不比青松稳重,可他自认懂王爷的心思。王爷此前,步步坎坷,虽到了如今的地位,可越高处越寒凉,谄媚者、惧怕者络绎不绝,却从未有人像孟姑娘这般,安安静静待在王爷身边,无欲无求的。
若王爷不喜,怎会巴巴地坐马车也要出城?
华玉听了这些话,就算心里害怕又能怎么样呢,她两只小手攥在一处,给自己鼓鼓劲,随着茂竹的脚步站在紧闭的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