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厅长一迈进巡察厅,就有个小巡警跑了过来,说道:“刘厅,有人找您哪!一对夫妻带着孩子,是前两天办的那个案子的家长,听口音好像是外籍华人。”
刘副厅长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次涉外办办事这么有速度!他正了正衣领,走了进去。还没开口,他的双手就被人用力握住,对方满含感激地喊道:“您就是刘厅长吧?我们是华纳的父母,真的太谢谢你了。”
对上对方充满感谢的目光,刘副厅长有些恍惚。这世间的父母大多还是爱孩子的,因为孩子出了事而丢弃孩子的只是极少数人而已。想到还在医院里躺着的那个被打断了腿的孩子,刘副厅长有些忧心。那孩子的家人一直没出现,一来可能是相隔太久联系不到,二来可能是……他的父母听说了他被打断了腿,不想要他了。
历史仿佛又在眼前重现。
听着华纳父母的感谢,刘副厅长看了看对方体面的衣着,开口说:“凯恩斯先生,你们不需要向我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他顿了顿,“如果您真的希望报答什么,我有一个请求。”
华纳父亲说:“您请说!”
刘副厅长说:“这次解救出来的一批孩子中,有两个病得比较重,其中一个截肢了,但他的父母还没有出现,我希望您能帮助这个孩子。”
华纳父亲本来还以为刘副厅长会提出和自己有关的要求,没想到刘副厅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由肃然起敬,用力握住刘副厅长的手说:“华国有您这样的人,真是太幸运了。您放心,这次解救出来的孩子我都会帮助到底,还会在这边设立一个救助基金,让更多需要救助的孩子不会因为缺钱而耽搁了。”
刘副厅长说:“我没有那么伟大,只是心里不安宁,想图个心安而已。”他惭愧地说,“十多年前我刚出来工作时解救过一个类似的孩子,可是他的父母觉得他残疾了,不想再要他。他当时还很小,但我却没办法继续帮他,因为我马上要被调走了——我只能把他送到福利院去。”说起往事,他心中沉重。
华纳父亲诚挚地说:“不,您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伟大。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都尽到了您的职责,救助工作本来就是福利机构和社会的工作。”
这边正说着话,小巡警突然跑了进来,口里急急喊道:“刘厅!刘厅!有人来了!”
刘副厅长板起脸:“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好好说话!”
小巡警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平复下来。他尽量平静地说道:“刘厅,外面有人给您送锦旗来了!那锦旗可大可漂亮了,您快出来啊!”
华纳父亲面露好奇,说道:“锦旗?”
小巡警知道外国可能不兴这个。他向三位外国友人解释:“就是刘厅解救过的人为了感谢他,做了一面锦旗过来。锦旗上一般写着感谢和称赞的话,代表了对方心中的感激。”
华纳父亲与华纳母亲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华纳父亲开口:“既然是送锦旗来的,刘厅长您快出去吧,我们也在旁边看看。”
刘副厅长不是第一次收到锦旗,心里倒没太激动。他和小巡警一起走了出去。
看见外间站着的青年,刘副厅长愣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眼熟。他办案多年,见过的人多于过江之鲫,早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刘副厅长迟疑地问:“你是?”
青年长得高大英俊,见刘副厅长面露疑惑,他面上一阵激动,竟当众把自己的裤腿拉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右腿上。那不是一条真腿,而是装上去的义肢。
刘副厅长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孩子,这几天一直往他心头冒的孩子。十几年过去了,这孩子已经年近三十,看起来过得很不错。还活着,活得还挺好。刘副厅长激动地上前按住青年的肩膀,把青年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眼中不觉泛出了热泪:“你长这么大了。”
他脑中浮现起自己刚出来工作时的情景。那时他还没这么功利,还没想过要卯足劲往上爬,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遇到不公、不平的事会忍不住捶胸顿足、大骂不已。上面让他负责把解救出来的孩子送回家,可那家人抱着第二个孩子,横着眼把他和孩子赶出门,说这根本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别想扔个残废给他们养。
那是他们的孩子啊!他们怎么能把“残废”两个字说出口?
报社记者来采访,他没按照上面的指示说话,而是把这件事爆了出来。结果报道上没写,他也被调到了别的地方坐冷板凳。
当时有老人就劝他说,这可是大功劳,怎么能闹出这样的污点?
污点!
事关一个孩子一生的事,就这样被当成污点抹掉了。他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当着孩子的面痛哭出声。他也只是刚刚迈入社会的毛头青年,怎么能习惯这些残酷的生存法则。
慢慢地,他升迁了;慢慢地,他习惯了;慢慢地,他忘记了最初为什么咬牙切齿要往上爬。
如今这个“为什么”突然又来到他眼前。
刘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