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定北侯太夫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长叹,慢慢地道,“你这亲事啊,也是磨难太多……”
沈数磕完了头也不起身,只笑道:“好事多磨,倒也无妨的。”
一句话说得太夫人也没了话,只好道:“快起来吧。把那副头面拿来。”
沈数站起身来,转身又将桃华搀扶了起来,笑道:“外祖母要给什么好东西,有没有我的份儿?”
太夫人又被他逗笑了:“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媳妇儿头一回来,你还要抢她的不成?”
旁边早有丫鬟捧了个匣子过来,里头是一副镶翡翠的赤金头面,翡翠也不过指肚大小,却都绿莹莹的如水一般,成色极好。桃华接了道谢,太夫人却叹了口气道:“谢什么,这原是早给他准备的,这些年了终于能送出去。”说着,看了桃华一眼,“数儿啊,他喜欢这些白玉翡翠之类的,看不得那些红艳艳的颜色,这个,想你也是知道的。”
桃华从刚才见到殷茹起就注意到了,好像整座定北侯府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个穿着红衣。殷茹是水绿长袄,定北侯夫人是深紫色长褙子,太夫人穿的则是蜜合色对襟大袄,就是头上的首饰用的也多是白玉翡翠或蜜蜡之类。下头那些丫鬟婆子们身上更全是青褐之色,果然没有一点艳红。想来想去,竟是只有蝶衣时常穿粉红之色,除此之外再无别个了。
相形之下,桃华穿的是二色金散绣的水红长袄,头上戴了一枝镶红宝石的赤金回鸾钗,身边的丫鬟们也都扎着红头绳,瞧着十分喜庆,但与整个定北侯府的颜色却仿佛是格格不入,瞧着十分突兀。
桃华环视一周,含笑对太夫人道:“多承外祖母教导,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定北侯府对沈数已是极为关照了,为他不能见红,整个府里都没人穿红衣,这就是自己亲儿孙,家里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毕竟没有为了晚辈让长辈去迁就的道理。当然,沈数是皇子,这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定北侯太夫人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最后也只得了桃华软绵绵的一句知道了,却没了下文。待要追问,又未免有些太过咄咄逼人,只得摆了摆手作罢。
拜过太夫人,就该来拜定北侯夫人。丫鬟将拜垫转了方向,沈数便又牵了桃华再拜下去。
一连两次下拜,他都牵着桃华的手,直到跪到拜垫上方才放开,各自磕头。定北侯夫人看着他的手,神情有些复杂地又看了太夫人一眼,便叫身边丫鬟:“快扶起来。”
这自然也是有见面礼的。太夫人送的是整套的头面,定北侯夫人便送了一对玉钗和一对玉镯,都是上佳的羊脂白玉,果然也没半点红色。
给两位长辈拜完,定北侯太夫人环视屋中,道:“老大媳妇儿去哪里了?”
她身边的丫鬟忙道:“世子夫人在厨下呢。今儿一早送来两只黄羊,世子夫人正叫人做烤羊腿呢。”
太夫人一听忙道:“对对对,数儿最喜欢吃这个——哎,该把薛厨娘叫回来亲自做才是。”
丫鬟笑道:“太夫人放心,世子夫人早想着了,一早就叫人去把薛妈妈接回来了呢。”
沈数低声向桃华笑道:“薛妈妈做烤羊腿是一绝,我打小就最爱她的手艺。因年纪长了,前两年已经叫儿子接回家去享福了。”
沈数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在门口接道:“薛妈妈听说表弟被封了郡王,高兴得不得了,直喊着还要回来当差呢。”一个穿湖蓝褙子的高挑少妇跨步进来,腹部高高隆起,居然还走得很快。
沈数一眼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表嫂,你,你这是有喜了?”
桃华一听就知道,这少妇就是定北侯夫妇的长媳冷氏了。沈数给她科普过,定北侯有三子一女。长子殷骏,今年二十有五,数年前就娶妻冷氏,乃是西北县令之女。之后中间还怀了一胎,但因那年西北极冷,北蛮牛羊冻死许多,饥寒之中疯狂攻城,定北侯夫人也亲自上城墙抵敌。结果敌人退后她也小产,那个孩子也就未能见得天日。
因那次小产伤身,定北侯夫人直到长子十岁之后,方才又生下女儿殷茹,今年也才十四岁。因是等待多年才来这么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儿,定北侯府上下都十分宠爱,连她那一对双胞胎弟弟都给比下去了。
双胞胎则是分别名叫殷骊和殷骓,今年八岁,极是活泼好动的两兄弟,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彼此伪装成对方,欺骗家里的下人们。
定北侯夫人可算是多子多福的,但是到了冷氏这里,却是成亲数年也没有消息,因此沈数乍一见冷氏居然有孕,真是又惊又喜,随即就提心吊胆起来。
冷氏虽然姓冷,人也生得白皙,还真像透着点儿冷意,可性情却是与定北侯夫人一般豪爽,尽管大着个肚子,走起路来仍旧像带风一般,只苦了她身后的丫鬟,张着两手跟在后头,一脸的战战兢兢。
沈数也是看得胆战心惊,小声问桃华:“表嫂这般,可有什么妨碍没有?”
桃华低声笑道:“表嫂这才五个月,胎气正稳,没什么妨碍的。”冷氏的脸色是白里透红,相当的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