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婉已经完全恍惚了。老郎中诊脉时说她并未有孕,她只是不信,然而方才身下流血,小腹的坠痛却反而轻了,正与平日里行经的情形一模一样,至此不得不信了。可是若早知没有孩子,她又怎会跟着卫远私奔,又怎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卫太太的声音将她从昏乱中惊醒了过来:如今崔家已给她办了丧事,娘家是再也回不去了,倘若不能抓紧了卫远,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表哥,表哥他——”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和羞涩了,崔秀婉脸胀得透红,却还是说了出来,“表哥他亲了我……”
银朱在旁边不停地点头:“这就跟成亲一样了啊!”
卫太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这与成亲何干?”
银朱有些茫然地道:“成亲不就是要亲嘴儿吗?然后就,就会有喜了啊……”
卫太太死死盯了她半刻,陡然间想起来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仿佛也是这么想的。那会儿她跟卫老爷定了亲,之后邻家的小姐妹们拿定亲的事儿取笑她,说的似乎就是亲嘴儿和有喜,弄得她也觉得,成亲就是亲个嘴儿,之后再生个小娃娃。
后来她那位在宫里做嬷嬷的姑姑回家之后,她的母亲觉得女儿快到出嫁的时候,总该知道些事儿,拜托姑姑教导了她些事情之后,她才知道所谓成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时间一晃已二十多年了,卫太太又未曾生个女儿,竟是早忘记了在家中做小姑娘时的那些可笑念头,如今被崔秀婉这事儿一闹,才又想起来自己曾经也是如此天真无知,一时哭笑不得,半晌才坐到床边,放软了声音道:“秀姐儿,这成亲可不是只亲个嘴儿,便是亲了嘴儿,也不会有孕的……”
若是换了从前,崔秀婉听了这些话,只怕要面红过耳,羞得听不下去。然而这会儿她却是越听脸色越白——原来她根本没有怀孕,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臆想而来的,她竟是为了个根本没有的孩子,就这么傻乎乎地跟着卫远跑了出来,抛弃了娘家,抛弃了一桩被别人羡妒的亲事,再也回不去了……
卫太太讲了几句,对上崔秀婉惨白的脸,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得干咳一声道:“你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这些事自是不知道的——”说到最后,不免有几分埋怨,“你母亲也不曾跟你讲讲?好歹也是快要出嫁的姑娘了,总该知道些才是。”
崔秀婉觉得自己从来不曾如此清醒冷静过。卫太太自来了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却又时时透出几分埋怨,从前对她的宠爱荡然无存,可见是不愿让她嫁给卫远的。可她若是不嫁卫远,又能到哪里去?
此时此地,已经没有父兄母亲能给她做主了,卫远虽是轻薄了她,可若是卫家不认,她便毫无办法。
卫太太见崔秀婉不说话,正想着要如何婉转一点告诉她,将她送到荆襄老家去暂住些日子,就见崔秀婉猛地站起来,一头就向墙上撞了过去。
幸而床离墙边还远,中间并还跪着一个银朱。崔秀婉才冲了两步,银朱就拼命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主仆两个一起滚倒在地上,崔秀婉额头磕在桌腿上,顿时见了血。
“这,这是做什么——”卫太太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扶,老天,这若是撞死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崔秀婉掩了面只是哭:“姨母不必管我。既是我清白还在,让我死了就是!也算干干净净来这世上走一遭,免得拖累了表哥。”
这话说得十分之古怪。世上只听说因被玷了清白要去寻死的,尚未听说因为身子清白反而要死。只是卫太太却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显然,卫远虽未与崔秀婉行房,但亲热却是有的。依着规矩说,若是男未婚女未嫁,出了这样的事,那是必得成了亲,方能一床大被掩过去的。如今崔秀婉要寻死,卫远纵然不说是始乱终弃,却也是有错处的。
若崔秀婉不寻死,卫太太倒好办,将她送去荆襄,慢慢磨了她想嫁卫远的念头,再替她寻个身份,悄悄嫁出去便罢。可若是崔秀婉寻了死,一经官动府的,可就什么事都掩不住了。
“秀姐儿,你起来。”卫太太的声音不觉就冷硬起来。敢情这是威胁她了?
崔秀婉这会儿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烧起来一般,身上发热,心里却发冷。卫太太声音略有些变化,她便敏锐地听了出来,一言不发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又往喉咙刺过去。
银朱哪里能让她真的刺到自己,连忙一手死死攥住哭道:“姑娘,表少爷还没说什么呢,姑娘何苦寻死!便是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崔秀婉也并不是真的要寻死,一头扑在银朱肩上哭道:“何苦又让表哥为难,我死了干净!”
卫太太只觉得头大如斗,但想起儿子说到崔秀婉时的神情,又不敢把事做绝,只得忍着气道:“秀姐儿,姨母也没说什么,你这般寻死觅活的是做什么?远哥儿还病着呢!”
这么一说,崔秀婉好歹是站起来了,口中还道:“姨母说的是,我便要死,也该等表哥病好了再去。”
卫太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