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儿如打通任督二脉,大跨步跟上。
一进店子,十分……安详。
显金很少用“安详”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店铺。
但……柜台后的掌柜单支起手撑在下巴颏儿,半眯眼,嘴巴微张,嘴角有一丝可疑的液体;店小二,呵呵,哪有什么店小二!买卖都没有,还店小二呢!
显金探头向里看去。
和泾县铺子差不多的格局,外店内作坊,里边的空地还挺大,不远处就是暗流涌动的龙川溪。
晾纸的架子,是空的,架子上搭着几匹遮阳的布,三四个师傅脸藏在布下,睡得比前店的掌柜明目张胆多了。
这群人,甚至都不愿意把布铺宽一点!
你铺宽一点,你整个身子也能藏进去,不至于漏半截儿,在晒太阳啊!
你特么鸵鸟呀!
脸晒不到,就圆满了!
真的是懒婆娘坐轿,愿上不愿下啊!
显金立在原地。
事到如今,她很想念一个人——卷王钟大娘。
显金抿抿唇,带着锁儿转身就走。
……
也不知是张妈妈搞封建迷信喂的符水起了效用,还是请的大夫搞科学实验煎熬的四十几种药材有了回报,不过三两日,陈敷就精神头就起来了。
显金从绩溪回陈宅,刚进正厅,便听到熟悉的男高音。
“……你给我二百两,就是我的买命钱!你叫我回宣城,我就回宣城!你叫我滚去泾县,我就得滚去泾县!”陈敷中气十足,“我还告诉你了,二哥接我泾县那一摊子,他白拿!他不行!您就看着吧!不过一个夏,他得把账上的钱给您亏完了滚回来!”
显金低着头,挺住脚步,转身站到董管事身边。
董管事双手交叠腹间,目不斜视地前情提要,“早上醒的,张妈掐着时间进去千叮咛万嘱咐,请三爷切记莫提山匪,三爷虽素来狂狷,脑子却清灵,一下便懂了……”
里面适时传来恋爱脑撕心裂肺的声音,“您把铺子落在二哥名下!您居然把铺子写二哥的名字!您醒醒吧!那铺子是显金做起来的!描红本的生意、和书院的合作、手账、甚至盲袋,都是跟着我们走的!您想让二哥捡个落地桃子,呸!不可能!老子把桃子啃得核都没了,也不给他留!”
瞿老夫人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是显金做起来的,我看你这张狂的模样,还以为是咱们三爷夙兴夜寐、披星戴月做起来的呢。”
“你也是坐享其成者,有什么资格指责你二哥?”
“再者说,我一日不死,这铺子一日就还是我的,我想落在哪个儿子名下,还需与你商议?!”瞿老夫人言语中轻描淡写的冷嘲热讽最伤人,“等我死了,你再和你哥哥争抢不迟。”
陈敷愣在原地,如鲠在喉,一声尖叫,难受得拿头撞木架子。
显金不是总助,没那么强的定力,轻轻转过头往里看了看,“那如今是在……?”
董管事面无表情地双手一摊,“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这两母子……”
董管事轻轻摇摇头,“这两母子都清楚得很,怎么说话让对方更痛。”
好的归宿(3000章节)
陈敷和他娘吵得天昏地暗,日月同辉。
从陈敷三岁偷吃鸡翅膀,就看出“这小孩以后必定偷鸡摸狗,不干好事”;
到陈敷六岁尿床被摁头一顿胖揍后,连续尿床半个月,便知“这小孩忤逆尊长,可谓十恶不赦!”;
最后到陈敷十二岁下场失败,连童生的资格都没拿到,便断言“明明素日文章做得不错,偏偏下场就忘词,便知其一生庸碌,必定无甚出息!”……
嗯,准确地说是,不能叫吵架。
毕竟吵架就像打乒乓,你来我往,而如今的情形,更像是单方面的语言霸凌——陈敷他娘瞿老夫人冷笑着滔滔不绝,陈敷却一脸苍白地靠在朱漆柱子上,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脖子,眼中盛满惊惶与崩溃。
显金和董管事,本来如同两只被拔了舌头的鹌鹑安静地蜷缩在空隙夹缝。
当显金转过头,透过门缝,正好撞进陈敷无助惶恐的眼神。
显金抿抿唇。
董管事眼疾手快拉住显金衣角,“……慈母教子,天道轮回,你去,是僭越的大罪。”
显金深吸一口气,昂了昂头,却见陈老五正埋头往里走,当即向前大跨步,高声道,“五老爷,您回来了!”
里间瞬时静默。
陈老五脚下一顿,转头过来。
显金赶紧快步上前,走近后小声道,“……老夫人又同三爷闹起来了,您是唯一长辈了,您要不劝劝去——”
陈五老爷眉眼一动,“闹?又在闹什么?”
显金忙温笑道,“三爷性子拗,辛辛苦苦做起来的铺子结果是为人做嫁衣,三爷跟着就拧了几句……”
陈五老爷喉头无端一松:陈敷绝非藏得住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