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自虚一眼望下去,便看到了“出世无心鹤还山”,他一怔,仔细看了看,转头看着沈平野,面上平静:“这是卿亲自抄写吧?那么以卿所见,这笔迹,可是先皇后的?难道是先皇后显灵?”
沈平野面上有些尴尬,又叩了个头:“不敢欺瞒陛下,那壁上所书,并不似先皇后手书,反而……似为太子殿下笔迹。”
元自虚呵呵一笑:“太子今日一日都在宫中,并不曾出宫。”
沈平野道:“是。”
元自虚转头看着沈平野面上,只看到了沈平野身躯微微颤抖,面上神情带着些恐惧和慌张,他笑了声:“偶来云外悠闲身,一去九霄不可攀。这是化用的刘青田的鸿鹄翔九霄,邈然不可攀。刘青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尤精象纬之学,一心想归隐而不得,最后郁郁而终……这诗,看似超脱,其意不祥啊。”
沈平野面色晦暗,只磕头却不说话。
元自虚转头吩咐内卫道:“和李东福去承恩侯府上,将那诗纸拿回来给朕看看,另外查一查这几日是否无闲人进出——再查查太子这几日行踪。”
沈平野脸色越发苍白,元自虚只温声扶了他起来道:“卿家不必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又问了问家中寒温,说了些闲话,不多时内卫果然送了那条幅来,元自虚一看,果然正是太子笔迹,墨迹漆黑带着光泽,果然宛然如新写,他将之前太子写的诗句打开看了眼,果然笔迹神似。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命人将承恩侯送了回去,又命内卫来细细询问了一回承恩侯府上的情况,果然回道:“先皇后院子一直看守严密,今日承恩侯世子沈安林亲自上的供品,点了十分珍贵的龙脑香,据说是当日先皇后赐下的,平日并不舍得用,只在先皇后忌日才点来上供,据说墨迹是清晨忽然出现的,沈世子上供后点了香,然后出去接了侍女送来从的梅花来要上供,只是转个头的功夫,回来便看到了墙壁上有几行字,世子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胡乱写的,立刻命人查了一回,但屋内当时确实无人。”
元自虚一怔:“龙脑香?”
内卫道:“是,那香味极特殊,进房内便闻到了,小的并不认得,是李公公认出的,说是陛下赏赐给娘娘的龙脑香,昔日娘娘最喜用来熏衣的,如今已无进贡了,很难的,点一支少一支了。今日进过那房内的人身上都染上了这龙脑香。”
李东福亲手捧了香炉上来:“恐皇上要问,小的已命人将供台上的香炉等物都带了回来,请皇上查验。”
元自虚看那剔透白玉莲花香炉内,果然香味丝丝缕缕,令人沉醉。
仙游
元自虚才走到净室门口,便站住了。
一股幽幽的香味隔着帘传了出来,正是他熟悉的香味。
龙脑香宫里早已无了,沈后去世时,宫里的龙脑香尽数都陪了葬。
小小净室内只有太子一人,据守卫说他今日食极少,只是全心对着沈皇后画像打坐静思,祭神怀母。
而今日一直呆在屋内寸步未出的太子,身上却充斥着这奇异的仿佛来自异界的香,仿佛曾在熏满龙脑香的房间内待了许久,连灵魂都染上了这香,传说龙脑香是供佛之香,香气能直达佛前。
内侍悄无声息替他打起了帘子,香气愈发浓起来。
他面容变幻,没有继续走进去,他已知道了答案。他慢慢凝视着太子,他的儿子,他正盘膝坐在净室的供台前,供台上灯烛寂然,只有窗外雪光透入。墙上画像里沈皇后垂眸端坐,庄严色相,俨然如生,九凤冠下发髻如云,凤袍宛如流水垂落。她入宫成为皇后不久,刚刚产子,元自虚命宫廷画师绘下的她的画,那时候她肌肤微丰,眉目带着些天然桃花色。
太子像她,弋阳比较像自己。
从窗口看进去,太子侧脸宁静,雪白素衣犹如净水莲花,与世无争,出尘忘俗。
“太子极清极净,如莲花不着水。”
他已完全不在意这世间的破天富贵,因为他发现了自己能够离魂,他参透一切,不留人间度岁寒,他将一去九霄不可攀,到时候留下自己,在这世间,与这富贵金银同朽。
元自虚没有说话,退后几步,帘子落下,他仿佛逃一般离开了宝函宫。
莲池里枯荷上落满了雪,月射寒水,雪映冷檐,宝函宫仿佛如神仙居处,处处嘲笑着他因为一个阴谋将儿子亲自封在了这里,然后夺走了自己的仙缘,即将抛下他们这些污脏的俗物。
元自虚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天一观中,忽然命人传冲霄来,再将前些日子炼的那枚朱丹送来。
冲霄道长上来,护卫们重重围了上来,元自虚捏了那朱丹来,凝视了一会儿,忽然命人送了一杯酒来,一饮而尽,然后连着那口朱丹几口嚼入口中,吞了下去。
热气沿着喉咙一路滚下去,慢慢身体暖和起来,元自虚从未感觉到如此轻松,沉重疲惫的身体仿佛忽然得到了解脱,他感觉到了四肢轻快,他轻盈极了,却又仿佛有些抬不起眼睛,舒适得只想躺下,冲霄看着他的神情,已吩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