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和走入殿内,屋室内各件物品陈列整齐,井然有序摆放着,桌案上未有一丝尘埃灰渍,如果不是殿中空无一人,也瞧不出这是间空室。
她慢慢地走,指尖一一抚摸着案几上的木纹,轻柔掠过桌台。直至碰上停留在上面的圣旨,她才缓缓收回手,站在前方定定端详着
这道圣旨无人敢动,那日她放在这里,除去李浦和感到不忿,下意识拿在手中几次欲摔,想来此后也未有再挪动半分。
步入里间屋舍,踏着昏沉的光线上前,床榻边平躺着叁具宫女尸体,血渍溅满一地暗色。
她仿佛毫无所感,遥遥立在原地,连俯身弯腰都不曾有过,只草草看过几眼便退出宫殿。
一个转弯,蕴和来到后方的小深院。因着无人打理修缮木枝,庭中的梧桐树横枝蔓生,泥土边的野草疯长,几株红花争不胜,只得簌簌凋零掉落,此景恍若寂静幽暗的无人之地。
“真可怜。”她轻轻说话。
蕴和虽然嘴上如此说着,但却没有俯身拾起残花败叶,只是静静观望着垂下枝头的迷迭香,卵状钟形的花萼微微露出,蓝紫色的花冠悄然绽放。
“真可怜。”她轻声低语,又重复了一遍。
蕴和瞧着眼前幽静的竹林,慢慢后退,很快便见到了被宫苑包揽的全景。四四方方的冷清小宅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砖高墙,奉旨成婚的和亲之礼,这一切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离开后院时,她再一次经过了那张美人椅。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像往日从前般,无忧无乐地贪玩享乐。
曾几何时,她也躺在上面沐浴阳光,吃着胞弟送来的新鲜甘甜的荔枝,听说是宫内皇帝御赐之物,赏着眼前潇潇依旧的竹林,悠闲惬意,潇洒自在。看好文请到:2w 8 9 c o
可是,如今呢?
蕴和不愿耽溺于昔日之情,在暗中用指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攸然深吸一口气,匆匆几步踏离了门槛。
她重新进入内殿,缓缓撩开幔帐,站立于宫殿中央,只见屋外灯影摇曳,唯有一女子静静坐在床榻边冥思,双眸微微阖上,眼睫没有一丝颤动。
仿佛这一方镜花水月,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而已。
半晌,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眸光微转,思绪渐收,依旧凝神静气坐于榻间。她向窗柩外瞥去一眼,残阳已黄昏落下,斜斜微光倾入殿内,照射在木板地上反衬得锃亮。
蕴和站起来,慢步进入侧殿,在一堆华贵的金钗银镯中找到了藏匿于角落里的木盒。她掀开盒盖,从中取出一火折子,放于手心中。
借由这火折子点燃了屋内的油灯,在柔和的光晕中,一盏古老的油灯熠熠生辉。玻璃罩子镶嵌着精美的金色花纹,灯芯浸透了岁月的痕迹,火光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往昔之事,为整个宫殿增添了一丝神秘的古韵。
而后,蕴和将其余油灯中的煤油洒落在地,任由淡黄色的液体在木板间蜿蜒爬行,如蛇一般曲折游走蔓延,直至濡湿了一大片横木。
各类精美细雕的华贵饰品,不论是凤钗还是璎珞,都被她随意扔在煤油上,有些易碎的琉璃玉石霎时裂成好几份,一一散落在地,不知滚到了何处角落里。
她左手拿着皇帝御赐的圣旨,右手持着一盏古老的油灯。
步入里间,蕴和慢慢将剩余的煤油倾泻在叁具尸体上,看着宫女们脸上面目狰狞的表情,如同可怕恐怖的厉鬼在向她索命。
她拾起桌台上的油灯,握着提手的上檐抓在手心,一点一点松开蜷缩的指尖,直至完全脱离手掌,从高处狠狠摔落,碎成两半。
残余的火苗顺着木板攀延,很快点燃了附近的煤油,微弱的火星渐渐变成滔天巨兽,张牙舞爪地咧着火舌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蕴和俯下身,将手中圣旨递到火焰上,静静看着被一点一点灼烧的圣旨逐渐化为灰烬落下。
她将烧的只剩下半张的圣旨举过头顶,在火光的照耀下看清了内容,上面的名字被吞噬了一个滚烫的火洞,除此之外便是各种皇帝赞美其人的口谕。她随手丢下,任由圣旨落入火舌之中燃烧。
慢慢的,只见一片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火势越烧灼越盛大,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五月的浓云降到了地面一样。
整个宫殿仿佛成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炉子里赤红的黄金火焰在嬉戏,空中漫着乳白色云雾似的蒸气,凝结着灰蓝色的霜附在歪斜的房顶木板上,透过红砖白瓦的房顶缝,依稀可以看见一线昏沉的天空。
蕴和站在殿内中央,看着屋内通明透亮的火光,竟是比外头的灯火还要明亮,一瞬间忍不住恍了神,还以为这是昨日出嫁之时的天色,如此分明、如此灼热。
室内的温度急剧攀升,灼灼热气烫得她脑袋发昏,头晕沉沉的一片。蕴和摇了摇头,抬手借着宽大的衣袖,缓缓擦去了鼻尖沁出的汗珠。
她静静站着,未曾挪动半步,似乎一点也不惧怕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