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如此品行有何资格……”
崔小娘子高声打断,“圣人都不问罪,母亲却要强加之。”
“不过依仗陛下宠信,此为幸臣!”张氏冷笑道:“今日坊间遍传,世间最爱阿堵物,李怀仁也!”
崔小娘子被逼到角落处,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眼眶里的泪珠已经快溢出来了。
这时候,崔信缓缓踱步入门,看了眼桌上的那支金步摇,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父亲……”
崔信又叹了口气,其实这两日他心情不太好,呃,应该是很不好。
你李善千里迢迢,从雁门送来礼物,有给我女儿的,有给我妻子的,就是没给我的?
过分了啊!
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以为就凭那篇《爱莲说》,老子就非选你不可了?!
但今日两仪殿一事传开,崔信心头思绪涌动,很多事都联想到了一起……难怪,难怪。
但即使心头烦闷,但看见女儿落泪,老父亲还是心有不忍,将妻子劝走后,柔声安慰女儿。
看女儿泪水不止,崔信一拍桌案,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过去,“那小子新写的文。”
呃,妻子有礼,女儿也有礼,崔信心头忿忿,为此将李善送来的给女儿的礼物一直瞒着呢。
崔小娘子却扭过头去不肯接,双目红肿,还在是不是抽泣。
崔信心思机敏,很快反应过来……李善组建商队,走私出塞,短短一日,此事已经遍传京中,但苑孝政这个名字却在李渊的严令下没有传开,这直接导致李善最爱阿堵物成了板上钉钉。
这对于心慕郎君的崔小娘子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
崔信也不再劝,将信放在案上,吟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抽泣声戛然而止,崔小娘子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目直盯着崔信。
崔信却笑着住了嘴。
“父亲!”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崔信继续往下吟诵,心里难免酸楚,“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屋内寂静片刻后,崔小娘子神采飞扬,“若无心胸,绝难撰写此文,必为奸邪诬构!”
崔信心里嘀咕,那小子其实还真挺爱钱的,“未必是构陷……不过此事的确颇有隐情。”
崔小娘子拉着崔信坐下,“还请父亲详叙。”
“涉及国事,不可外泄。”崔信摇摇头,“不过此次商队回关,携良驹数百匹,圣人欣喜。”
又安慰了女儿一番,崔信转身离开,回了卧室,看见妻子忿忿模样,不禁又叹息一声。
张氏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崔信没有理睬,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当裴世矩突然出列问罪李善的事情传开后,崔信和平阳公主有着一致的判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猜得到真相,但女儿心悦,老父亲自然多加打探,事事留心。
这小子倒是有手段,出塞通商一事必然早就密奏陛下,只怕太子、秦王都知情,崔信心想,裴世矩三朝老臣,临老了却摔了个大跟斗。
闻喜裴氏西眷房如今一门双相……难怪那小子要外放。
虽然被裴世矩塞到了雁门,却能逆境奋发……的确是个人物,但将来如何?
崔信不得不考虑周全,虽然自己持身中正,但清河崔氏族人多为东宫一脉,裴世矩为太子詹事,而裴寂也依附东宫。
难怪临行前不肯签下婚书,原来是李德武!
自两仪殿一事传开,长安城内颇有喧嚣,各人有各人的感受,有人惊诧,有人叱骂,有人怜惜,有人暗赞。
但论感慨,无过裴世矩本人。
夜已经深了,孤灯旁,桌岸边,老迈的裴世矩自斟自饮,面无表情的盯着外间如浓墨一般的夜空。
出身名门,建功立业,盛名遍传海内,如今却被黄口小儿如此羞辱,这让裴世矩如何能忍受?
今日出了太极宫,裴寂就告知,西眷房子弟裴怀义组建商队出塞,甚至还想请他出手,驱逐李善,独占商路。
若是早一日知晓此事,自己……裴世矩细细想过,自己只怕还是会出手问罪,但绝不会受到这样的羞辱,至少不会说出“涉及各族,都应斥责”这种话。
只要一想起今日两仪殿内李渊父子三人的神情,裴世矩就羞愤难当……出塞通商,李善肯定早就密奏,应该是从平阳公主这个渠道。
打探军情得利,换回良驹数百……换句话说,李善是不惜身染污垢,为国勤事,而自己却是打压贤良。
如今细细想来,裴世矩很确定李善明暗两手针对自己,首先密奏陛下,自己却在代县大造声势,其次勾连裴氏西眷房涉身其中。
不管哪一条路,都有可能让自己一脚跌入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