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垂眼时,他看见了白玉镇纸下压着的书信。
宣纸上落落成行,却已被长窗外扫进来的斜雨碎雪所浸透,字迹模糊成一大团墨点,早已辨认不清。
小姑娘曾经真的想要写信给他。
只是未来得及寄出,便已这般遗憾搁下。
他将长指曲起,一遍遍地摩挲着这张已经发皱卷边的宣纸,如同往日里轻轻摩挲过小姑娘柔软的雪腮。
他不信穗穗已经遇害。
在程门关里,他还梦见过穗穗。
她在深秋时节跑着汤泉,猫儿似地慵懒惬意。
梦境从未骗过他。
大雪中,玉枕生寒,谢钰便独自伏在长案上倦倦睡下,等着小姑娘重新入梦来。
可直至许久后,他再未梦见过折枝。
数日后,大雪初霁,赵朔亲自下诏令他入宫。
金殿中,皇城司提举在赵朔面前亲自对谢钰比手:“谢大人,整座盛京城已经搜遍。”
“该收手了。”提举低声。
谢钰却低笑出声,对赵朔躬身道:“陛下,若是臣不曾记错。您曾许诺过,若是臣得胜归来,可索要一件赏赐。”
“是,朕答应过。只要国库中有,抑或朕能做到,任你索要。”赵朔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继续搜查。”谢钰语声平静:“先搜盛京城外的其余城池,若是其余城池也寻不着她,便搜塞北,搜大漠,搜冰封的雪域——”
“你这是要掘地三尺。”赵朔讶异。
“生要见人。”谢钰眸色晦暗,眼尾通红:“即便阴阳两隔,臣也要见她的骨。”
随着春风徐来,冬雪化尽,荆县里又临早春。
折枝也解下了厚重的兔绒斗篷,穿着莲红色的上裳与玉白色湘水裙坐在庭前秋千上,就着春光读一本新买来的话本子。
还未来得及为话本中小书生与花妖的故事动容,小厨房里便已传来半夏的嗓音:“姑娘,今日的早膳用甜粥与蒸饼可好。”
折枝笑着答应:“记得多做些,我给先生带些过去。日前劳烦先生帮忙修补了一本摊上淘来的古琴谱,还未来得及谢过他。”
半夏笑应:“奴婢记下了。对了,姑娘您这几日吃多了龙眼有些上火。奴婢再往粥里多加些清凉的百合进去。”
折枝原本已低下头去继续看话本子,闻言却立时自秋千上站起身来,讶然道:“百合?小厨房里怎会有百合?之前不是说过了,不许再往小厨房里留这物件。”
她的语声方落,耳畔便传来轻轻一声笑。
“穗穗不喜欢吃百合?”
折枝随之抬眼。
却见萧霁正抱着一张画卷立在院门处。
他已换下了冬日的鹤氅,只着一身玉色长衫,乌木簪束起墨发,愈显眉目温柔。
折枝轻愣了一愣,有些缅怀地笑起来:“百合甜脆。其实穗穗还是挺喜欢吃这些的。只是往日里养成了习惯,一听见要往粥里加百合,才这般大的反应,让先生见笑了。”
“是什么习惯?”萧霁抱卷步入庭院,温声问她。
“从前沉香院里做吃的,折枝总给哥哥捎上一份。哥哥忌口百合,若是误服了怕是要出大事。天长日久,便也养成了不在小厨房里留百合的习惯。”折枝说着轻轻弯眉:“不过都已过去了。如今小厨房里放再多百合也不妨事了。”
她说着,又让紫珠沏了新茶过来,引萧霁往庭院内的青石凳上坐下,这才有些讶然地轻声问道:“先生今日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萧霁将手中的画卷放在石桌上,笑意也渐渐自面上淡去,只垂眼低声道:“谢大人的户籍之事,已有眉目。”
折枝微微一愣。
这件事过去许久,她还以为再也听不见下文。
却未曾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寻常日子里,骤然得到回音。
“先生查到了什么?”折枝再启唇的时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希望又一次落空:“可查到了折枝生身父母的消息?”
对上她的眸光,萧霁似有不忍,轻轻侧过首去,终是低声答道:“那名谢姓户主名为谢铮,京城人士。有一妻虞氏,无妾,承业初年迁入青州城,承业九年迁出,至金陵城中定居。直至承业十三年后,户主谢铮与其妻虞氏意外身故,户籍销去。”
折枝羽睫微颤。
承业初年迁入,正合上她的生年。
承业十三年身故,正合上谢钰初来桑府时所言的‘你的生身父母,数年前便已双双离世’。
她不信世上有这般巧合之事。
这谢家夫妇,大抵便是她的生身父母。
但折枝很快觉出其中异样,焦切追问道:“那哥哥呢?哥哥尚在人世,为何户籍会销去?”
“谢家夫妇确有一子。名为谢瑾。”萧霁轻垂下羽睫,似有些不忍道:“可其在承业十三年初春,便因心疾离世。”
“先生在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