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将院子暂且交由喜儿守着,与半夏紫珠一同出了角门,雇车往朱雀街上去。
许是离开桑府的事终于提上了日程,三人皆有些恍神,皆没能察觉到,身后一名小厮悄悄随着她们离府,一路打马不远不近地跟着。
折枝到朱雀街上后,只往银铺里买了些簪子与步摇,也未多做停留,便径自往城郊处去。
官道上,一家舍粥摊子已经支起,灾民云集。
王二夫妇与个临时雇来的伙计正忙得脚不沾地,见到折枝也只是匆匆招呼了一声,便忙又低下头去给灾民盛粥。
折枝便也未曾上去打扰他们,只是远远看了一阵,见灾民皆是面黄肌瘦,身上衣衫褴褛,足下的草鞋也磨得破了底,许多孩童饿得连哭也无力。终是有些恻隐地微微垂下眼去,低声道:“真是天灾难测。”
紫珠却摇头:“天灾倒还好些,还能逃难。人祸才是真的要了百姓的性命。”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微微暗了下去,只低声道:“姑娘不知道,这还是太平时节。若是战乱的时候,灾民可要比这多上十倍。”
“奴婢的老家当初便是打仗,人和麦草一样倒下去。眼见着还有一两月便要秋收的地没人打理,硬生生地荒了去。百姓大片大片的往外逃。路上病死的,饿死的,不知有多少。那时候人命多贱,卖儿卖女的都不要银子,只要几个馒头便能领走。若不是奴婢运气好些,被卖到姑娘这,恐怕如今也不在人世了。”
折枝没见过这等场景,听紫珠徐徐说来,亦是震撼。良久方低低叹了一声,轻声道:“幸而如今是太平盛世。熬过这几日,等刺客之事了了,朝廷赈灾的米粮应当便也分发下来了,灾民也好歹有条活路——”
她正这般说着,半夏却倏然惊讶道:“姑娘,您看那,那帮着忙的是不是先生?”
折枝一愣,随之抬起眼来。
她当时来的时候并未细看,此刻着眼过去,才发觉那个着褐色短打的伙计里,竟真有一位穿着青衫的。
正是萧霁。
-完-
◎“若是先生托了驿使送信过来,请他寻荆县里的戚穗穗便好。”◎
“先生?”
折枝有些不敢置信,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戴上了幕离抬步走上前去,小声问道:“先生怎么在粥摊上?”
萧霁将手里盛好的粥递给一位妇人, 方温声道:“我今日原打算出城会友,却在官道上遇见王二夫妇设了粥摊。见人手不够,便留下帮衬一二。”
“是折枝倏忽了,应当多雇些人手过来。”折枝有些赧然, 见他在这般炎热的夏日里忙得额上皆是水意,忙自袖袋里取了干净帕子递与他, 轻声道:“先生先坐下歇歇,这里由折枝与半夏紫珠她们帮衬便是。”
说话间,半夏与紫珠已上前接过了活计,分粥的分粥,拿碗的拿碗, 配合得很是利落。
萧霁接了折枝的帕子, 只轻拭了拭匆忙间落在指尖一点粥迹, 复又展眉道:“不妨事, 如今正是灾民最多的时候,先忙过这一阵再歇息不迟。”
折枝也轻应了一声, 过去帮着王二媳妇添米盛粥。
几个人一刻不停地忙过了灾民最多的时候,直至熬好的粥分完, 新的粥又还在熬煮的空隙里, 才抽出身来往小竹凳上坐下。
夏末时的日头仍是毒辣,即便有凉棚遮着, 亦是出了一身的细汗。
折枝接过半夏递来的凉茶, 微微挑开了幕离, 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等着身上的热度渐渐褪下去。
萧霁并未用茶,只是坐于她对侧,安静地待折枝搁下杯盏,又将幕离放落,这才自小竹凳上起身,轻轻唤了她一声‘折枝’。
折枝随之抬眼,见萧霁似是有话要单独与她交代,略微迟疑一瞬,便也起身随着他往旁侧行去。
两人绕到粥摊不远处的一棵槐树底下,萧霁方轻声道:“折枝,你可还记得,曾经你托我询问过你哥哥户籍的事?”
折枝那双潋滟的杏花眸随之明亮起来:“折枝自然记得,先生说过,宫宴后会给折枝答复。”
萧霁却面露歉然之色,轻轻叹息道:“我原以为,不过是十几户人家,即便再是艰难,月余的光景也能查出个始末来。直至排查到最后一户谢姓人家……”
他语声略微一顿,眸底的神色有些复杂:“那户人家的户籍极为奇怪。只能查出是十六年前迁入金陵,三年前迁出。可这十三年间的记载,与这户人家的去向,却像是凭空自世间消散,未留下任何痕迹。”
“十六年前——”折枝握着团扇的指尖骤然收紧,眸光微有些颤抖。
她今年正好十六岁。
谢姓人家,十六年前迁入金陵,三年前失去全部踪迹。
她不信世上有这般巧合的事,先生查到的那户人家,应当便是她的生身父母。
折枝垂落的羽睫轻轻一颤,握着团扇的指尖愈发收紧了几分:“先生,您说的痕迹消散,究竟是户籍官保管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