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被融化掉,然后坠海而亡。
有无数不成功的文艺片导演干过这种事,他们没有足够充沛的积淀,天赋还有技巧,却试图表达过于复杂过于深奥的东西,最后只是让他们自己显得很可笑,谁都看过伯格曼、安东尼奥尼、塔可夫斯基、基耶洛夫斯基……可这不代表知道了他们的厉害之处,看懂了他们的电影,就能拍出跟他们相同水平的东西,看懂跟能做到是两件不同难度的事。”
“你既然这么清楚,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留在自认为的能力范围之内,因为我不想做个二流货色。”
“那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是个二流货色?因为在你眼里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拍下去,《螳》就会是部二流文艺作品,即使它具有高完成度,即使它可能获奖。”
“卓然,你敢否认你在讨巧么?《螳》不会让观众愉快,但是它符合电影节的胃口,它投影评人所好,文艺作品一旦献媚,讨巧,具有过强的社会性、政治性、目的性,不管它多么成熟流丽,它最多就是个二流货色。”
迟念打量下卓然的脸色,并没有结束自己的话,而是破罐破摔道:“对,我就是想说你自己骗自己,你本能看到更远更深的地方,可是你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处理这个层次的问题,所以你又走回来了,而且你这次选错了题材,你不该让一个女人做主角,因为你压根就不懂女性,卓然,你说你母亲也遭遇过家暴,你小时候被你爸爸随意体罚,可你妈妈在你心里是作为母亲存在的,你不懂作为女人的她。
你是有过很多段感情经历,但不是交过很多女朋友就会懂得女性的。
如果你想当个二流货色,如果你甘心当个二流货色,那你就按你想的拍,随便去哪里找个有天份,还没成名,对你的情感里混杂着倾慕仰羡爱恋,对表演有兴趣,对艺术电影圈充满向往的小姑娘来继续玩你的皮革马利翁游戏,如果运气好,她在被摧毁的时候同时被你塑造,就像雕塑作品那样,然后你们俩可以沉醉于“地母”“缪斯”“纯洁的少女”这类令人作呕的男性眼里几乎是永恒的女性印象。
还有,我其实特别想吐,就在你刚刚给我说要陈罔市在赵致远床上表现出动人的脆弱感的时候。”
卓然努力地维持住了风度,他有些愠怒地问道:“所以我们之间的矛盾是必须有一方做出彻底性的退让对么?”
迟念闭上眼,她知道她有些太暴躁了,情绪有些失控,她本可以用更柔和的方式跟卓然讨论这个问题的,但是她任凭她这段时间积累的不良情感发泄在了卓然身上。
可即使她能做到更委婉,更柔和,也无法掩饰她跟卓然的矛盾是很深层的,她想要就是一次推倒重建。
作为一个演员,她凭什么要求导演按她想的那样拍,她想的就真的是对的么?
可迟念说完这些话,也有种解脱感,最差也不过她跟剧组散伙,她会全额赔付剧组的损失,跟卓然交恶就交恶。
这种想法非常任性,可她这样做,不会辜负陈罔市。
最重要的,是陈罔市,不是其他的现实利益权衡。
、第七天
副导演小黄是卓然新找的,对于剧组目前的状况忧心忡忡,很怕导演和女主角的冲突导致剧组散伙。
按理说,一部电影没了女主角其实也能拍下去,再找一个就是了,只要导演肯坚持,制片人肯给钱。
可《螳》不一样,没了迟念,这电影就得停工。
可除了他,剧组里跟卓然打交道久了的工作人员好像都不太担心。
他们白天吹着空调在酒店里推麻将打扑克,晚上就趿拉着凉拖,勾肩搭背去夜市上找个大排档喝啤酒侃大山,喝到12点,准时散摊回酒店。
卓然也不管他们,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酒店房间里,也不知道到底在干嘛。
小黄实在忍不住,找个独处机会问摄影师杜屏。
杜屏在摄影师这行里是腕儿,拿过不少摄影奖,可他本人卖相不好,老头衫大裤衩懒汉鞋,中年人的体型发福脑袋谢顶一个没拉下,听完了小黄的担心,只是呵呵一乐。
“有什么可担心的,要么他俩有一个服软,咱们继续拍,要么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小黄更愁了,“哥,我好不容易才进组,这要散伙了,我图什么啊?”
“你别怕,老卓这人在拍电影以外的地方还挺有良心的,他不用你,也能把你塞别的导演组里混口饭吃,而且不拍好啊,省的再折腾疯一个。”
这话就涉及剧组里大家都不爱提的东西了,倒不是他们文艺工作者都迷信,而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觉得犯忌讳。
“那要拍呢?”
“那肯定是老卓服软了,嘿,我跟他从小混到大,没见他吃过几回憋,这老小子以前太顺了,就该有个人治治他,天道好轮回啊,以前他可着劲骂我庸俗,现在轮着他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迟念这丫头真够劲。”
“就不能是迟姐服软?”
“小黄,你信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