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厢,苏娘早已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怎么了?”
“无事。”
姬墨舒摇了摇头,虽然满脑子都是困惑,却依旧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今夜苏娘要与她逛花灯节,她不愿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兴致。
“小姐这模样瞧着可不像无事,有什么事情不妨与苏娘说说,虽然苏娘不过是一介村野莽妇,但早年经历也算接触不少人情世故,指不定会有不同于商贾之家的见解。”苏娘牵着略显消沉的姬墨舒来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并未急于带姬墨舒出府。
“苏娘,你说若是一个东西明知守不住却非得守,哪怕最后会家破人亡亦是在所不惜,这是为何?”姬墨舒实在是憋不住心头的困扰,姬老爷的选择实在是惊住她了。
在她看来,弃车保帅其实也算明哲保身,为何姬老爷直接就否决了这个听起来聪明人都会做出的选择,还愚蠢的选择死抓着盐令,这给她的感觉更像是豫州子弟全都为了那一纸盐令去卖命。若说豫商致富思源,守着盐令是为了慰勉子孙,可这样守毫无疑问会把子孙送上绝路。这与她十几年来受到的教育有悖,也不符合豫商的经商规则。不当盐商,她相信以后也会开辟出新的商机,盐这个东西虽然暴利,但也会成为众矢之地,稍不留神可就家破人亡了。常年重病缠身的她并没有那么看重利润,反而只看重安好。
“哦?小姐这想法倒是奇特。”意外的是,苏娘亦是如此说道。
“奇特?”
“自然,都说追逐利益者很容易掌控,只需给足了利润他们便宁可冒着凌迟的风险也会前仆后继,虽说这话往往是用来形容商贾的,但苏娘看来,这放在当权者眼中亦是同理,只不过那利润成了另外一种形势的东西。可以是领土,也可以是政绩,史料中为了争夺有利地势而大打开战的国家多不胜数,哪怕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亦是在所不惜,由此可见,这定律其实并非商贾特有,适用于全民,小姐的想法反而是有异常人呢。”
“……”
姬墨舒不是滋味的垂下了头,确实呀,这世道都称赞有远大抱负理想之人,谚语中的好郎儿自在四方便是如此。似乎大多人都只能瞧得见那功成之人,却瞧不见功成之人下默默无闻的万骨枯。
默许牺牲,非常麻木且冷血,她为此感到恐惧。懦弱也好,无能也罢,从鬼门关爬回来她比谁都更想守住家业,其实对她来说守的不是家业,而是人。在她眼里,人比一切都重要,她害怕这份默许的牺牲什么时候会轮到她的亲人。常年触碰死亡线的她害怕极了,也不敢面对,更害怕最后会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遇险。或许,她这样的人根本就当不得这个姬家之主,太逊色了。
“小姐?”
“唉,或许罢,只是人各有志,在我看来,能够安好一世便足矣。但可惜的是,我并非是我,我生来便是姬墨舒,姬墨舒的诉求理应不该如此罢。”
“这也不能怪小姐,想要活的轻松不过是人之常情。小姐今夜这么困扰,可是因着盐令一事?”苏娘趁机问。
“苏娘怎知?”
“这豫州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老爷可是不愿归还盐令?”
“正是,只是有之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何事?”
“盐令事关豫商利润,不愿归还是合情合理,但今上为何要这般急于收回盐令。据我所知,盐令乃先皇明文颁发给豫商的,还亲自为豫商题字,如今先皇驾崩不过三年,新帝登基同样不过三年,许是根基都不稳固,为何不先安顿朝堂反而如此大动干戈处心积虑去对付一个商帮,还一改先皇原先的政令?”姬墨舒觉得脑袋都疼了,若苏伯伯说的是真的,那右派谗言便无稽之谈,一切都是今上在自导自演,这就难办了。
“嗯……做事总归要有利所图是吧,从利益出发,皇帝没法亲自贩盐,自然是需要盐商,如今不让豫商贩盐许是会有取而代之之人?”
“那又会是谁呢?豫商可是一个百年商帮,盘根在全国各地,该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取而代之成为这个既得利者?”
苏娘脱了脱腮,沉吟片刻,在姬墨舒困惑不已时,忽然道。
“指不定那个得利者正是当今圣上自己呢?”
“啊?”
姬墨舒震惊的看向苏娘,却只见苏娘得意一下,眉眼弯弯,似乎方才只是无心之举。虽苏娘表现的无关紧要,姬墨舒却听了进去。若得利者正是今上自己,这确实可以解释为何大费周折掺和这事。
盐商自古便是肥差,敛财早已司空见惯。所以每一任皇帝都会选择委派盐务官监督盐商,可这也有一个弊端,盐务官也会被盐商收买,官商勾结欺上瞒下,但这已经是统治者能想到的最保险稳妥的法子了。
在欺上瞒下陋规极多的官场,把贩盐的权力交给一介商贾其实是很高明的,无权无势的商贾需得经过官府的检验才能贩盐,作为中间人的皇帝若是察觉不对劲,只需要换个盐务官就能把盐商打回原形。可若让官府贩盐,皇帝可能要把整个官场都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