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先生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也不过是看方才画面很好,随口一说罢了。
时间不早了,周暄冲路征道:“路哥哥,我得回去啦。如果爹爹他们一时半会儿不结束谈话,你也早些休息吧!你之前住的院子,我娘还给你留着,定期有人洒扫。天晚,可以歇在这儿的……”
她的习惯早已养成,该休息时必须休息。所以,恐怕不能陪着路征等了。
路征并不意外,他只道:“我提着灯笼送你一会儿?”
周暄笑眯眯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她狡黠一笑,指了指檐下的灯笼:“到处都是灯笼,还是在我自己家,我还能迷路不成?”
路征点头:“这倒也是。”
正说着,来接周暄的丫鬟提着灯笼赶了过来。周暄冲路征摆摆手:“再见。”就转身离去。
路征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一会儿,不知怎的,竟觉得有点无趣。他微微叹了口气,忽见周恕走了出来。
“阿征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晚饭可曾用过?”
问题有点多,路征少不得一一作答。
周恕道:“进来吧!先生在等你。”
路征瞬间肃了脸色,大步走了进去。
他师从舟山先生,加上自己之前所学,被今上看重。他们的主张,有的被皇帝采用,有的则没有。他也曾写信给先生,但是纸上所书,终不如面谈详尽。如今先生进京,或许该与先生长谈一番。况且,先生待他很好,不亚于至亲。将近一年不曾见面,他也很思念先生。
然而先生行事独特,到京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带着周暄去听书、看杂耍。
路征原以为,他会好好休息,缓解一路奔波的疲劳。然而,到底是猜错了。
舟山先生并不问路征的来意,开口就道:“你还是夜猫子习性!不过,既然来了,那你倒是跟我说一说,京城有什么不可不去的地方。”
路征笑,好吧,这会儿都算夜猫子了。
湖面偶遇
京城中不可不去之处,路征回京将近一年,也略略知晓。虽不明白先生为何不问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周伯父却问自己,但还是如实说了。
舟山先生边听边点头,记在心里。然而当路征说明来意时,他却摆手道:“朝堂之事,不必对我这山野之人讲起。你自幼聪慧果敢,见识不同于常人,又有慈悲之心,我信得过你。”
路征在他身边待了七八年,他自认对路征的人品学识十分了解。舟山先生原是南庆人,少年时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寻找胞妹之际,心有感悟,著书立说,名扬天下。先帝曾数次请他入朝为官,被他拒绝。今上继位后,又多次邀请,还曾派大皇子亲自去请,舟山先生就让路征替他入朝。
路征年少,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而他已垂垂老矣。而且,虽然南庆灭亡五十多年,但他终其一生都是南庆旧人。他纵观历史,游遍天下,知道当年统一是大势所趋,知道南庆末帝暴虐荒淫,可说到底,他仍是南庆人。
见先生如此,路征只点了头。先生的心结他也知道一些,家国旧梦,是先生心中的痛。
想缓和一下气氛,路征笑道:“方才听周家妹妹说,先生今日带她去看了杂耍?”
他话一出口,厅中就安静下来,周恕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路征瞬间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颇为诧异,他不过是随口一句话,想转移个话题,怎么感觉氛围不大对呢?他回想了一下,这句话似乎也没什么错啊。
周家妹妹?这称呼不对?
舟山先生哈哈一笑,说道:“是去看了会杂耍。”又说起东市的盛况,继而不着痕迹转了话题。
路征听了会,想着夜深不好久留,就寻了个时机,提出告辞。
周恕夫妇自然想留他在此地歇息,然而路征甚是坚持。周恕夫妇只得随他。幸得本朝商业发达,夜间并无宵禁,且街上时不时有巡行的兵士,周恕夫妇倒也能放心。
翌日舟山先生仍带着周暄出门,甚至为了出行方便,还说出可改装之类的话,周暄既喜且怕,又有几分跃跃欲试。
当日先帝曾有一妃,喜爱男装,先帝爱之。宫廷内外,争相效仿,一时竟成盛况。及至今上临朝,今上不爱此道,于是此风渐消。
杨氏小时候淘气,也曾身着男装爬上墙头去打枣子。不过如今的她,比之当时不知稳重了多少。舟山先生都开了口,她无法拒绝,就默许了。然而仍免不了叮嘱女儿,在家里穿着玩儿罢了,别出去惹事。
周暄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惹事。杨氏这才吩咐让人去给女儿做两身男装。
——当然,衣服不可能一天做成,短期内周暄想改装随舅公出去也不能够。
舟山先生采纳了路征的建议,带周暄去了城郊半月湖。
半月湖形似半月,水清见底。湖边的柳树下,拴着三三两两的船只,年过半百的老者看守着船,供人租赁。
舟山先生租了一条小船,递给了周暄一支船桨。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