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躬身走进祭坛里。
圣洁的烛光环绕着他,周围的布置极其简洁,似乎有一种苦修者的清寂。他却完全不敢多看,甚至不敢抬头看向阿摩司至高神使的脸庞。
见到阿摩司本人后,他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胆大妄为!
他居然一口气给阿摩司至高神使写了十几封加急信……真的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他只在神殿内部发行的报纸上,见过阿摩司至高神使的画像。
主教深知不能以貌取人,却还是受了阿摩司外貌的影响,以为他至多不过是一个高屋建瓴、深谋远虑、博学多闻的年轻人,阅历和气势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年长的至高神使,见到本人后,才知道这个想法简直大错特错。
从来没有哪个人平淡地看他一眼,就让他生出跪地膜拜的冲动,阿摩司做到了。
主教咽了一口唾液,尽量使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阿摩司殿下,我真的……很抱歉,不该自作主张……”
阿摩司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把人带来了。”
主教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起眼睛,只敢盯着阿摩司白色法衣上的金线,以及飘逸衣摆下的马裤和黑色长靴。
整个至高神殿,只有他能这么穿,也只有他才能把如此世俗的衣物,穿出超凡脱俗的味道。
阿摩司顿了顿,又问:“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主教报出客房的位置,紧张地说道:“殿下,人已经来了……我们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您真的不见见她吗?她真的是……”
一时间,主教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艾丝黛拉,只能干涩地说,“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女孩。”
“假如每个日夜兼程赶到这里的人,我都要见上一面,恐怕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处理神殿的事务了。”阿摩司平静地说道,“不过,等下我可以用神力送你们回去,免去你们风餐露宿的烦忧。”
主教只能愁眉苦脸地答应下来。
他是真没想到,阿摩司至高神使的意志居然如此难以动摇。
他们都走进了至高神殿的殿门,就差一步就能见到他,他却始终不松口,连看一眼艾丝黛拉都不愿意,态度强硬到仿佛谁都不能使他改变主意一般。
怪不得总有人说,阿摩司至高神使有一种几近于神的冷淡。
主教今天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看来,没办法把艾丝黛拉这尊瘟神送走了。
主教苦着脸,唉声叹气地走出了主祭坛。
这让他怎么不暴……
阿摩司看着主教离开的背影,忽然皱了皱眉。
就在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主教的请求时,一阵熟悉的、悸动的、非同一般的疼痛猛地撞上了他的心头。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一次,在她——另一个艾丝黛拉行刑的前一晚。
当时,他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地躺了一晚上,被炽热的血液烧得大汗淋漓,辗转反侧,不管睁眼还是闭眼,总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她的身影,被她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侧影,折磨得焦躁不安。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难道这个艾丝黛拉,和她有什么关系?
阿摩司的眉头越皱越紧。
自从她离开王都后,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心乱的感觉。
可现在,他却无法遏制地心乱了,不仅因为想起了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还因为那个艾丝黛拉离他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他连走到她的面前都不用,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看见她,验证她的身份。
但是,看见以后呢?
无论是不是她,他都不能像正常男人一般,向她求爱,俯身亲吻她鹅颈形的纤手。
他只能像从前一样,站在高处,以一种雕塑般无情无欲的眼神,俯视她的一举一动。
……不,不对。
既然他可以看她,为什么不看一下她呢?
他不能偏袒她,不能爱上她,不能以男人的目光勾勒出她的面部轮廓,必须时刻保持灵魂的公正和圣洁,难道连看一下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阿摩司闭上双眼,喉结微微滑动了两下,回想起主教说的客房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房内的情形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只需一眼,他就认出来,她就是他的艾丝黛拉。
相较于从前,她的相貌变了很多,那种古怪的童稚之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厚的、邪性的、极具刺激力的奇异之美;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种邪恶的奇异之美,大多都来自于她的眉眼。
她的眼睛太诡邪,太像野心勃勃的恶狼了,虹膜是灿烂的金色,瞳孔却是幽深的漆黑。
不过,只要她垂下黑睫毛,那种极具刺激力的奇异之美,就会从她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又会变得像天使般纯真无邪。
除了她,再没有人能露出这样特别的眼神,只有她,他的艾丝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