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却潜藏着一种类似于痛悔的情绪,尤其是当他讲解颂光经时,那种痛悔几乎化为自我厌恶。
他似乎想摆脱什么,却又情不自禁地被其引诱。
假如他想摆脱的是她的话,她愿意帮他一把,保证他再也不敢想她。
临近下课时,克莱德神甫手捧颂光经,带领女孩们做了一次祷告。神女每天必须祷告三次,分别是晨祷、晚祷和睡前祷。
祷告结束后,艾丝黛拉玩味地发现,他眼中的痛悔变得更浓重了,同时自我厌恶也加深了。他究竟在痛悔什么,在厌恶什么?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她对克莱德神甫的细品慢赏也随之结束。
艾丝黛拉面带微笑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出教室,就被一群香气袭人的小姑娘围住了。
自从她帮她们摆脱凯瑟琳嬷嬷的压榨后,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几次。
她们亲昵地拥抱她,亲吻她的脸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细声细气地对她嘘寒问暖。
一开始,艾丝黛拉还有些茫然无措,多经历几次后,她就恢复了泰然和镇定,能面不改色地和她们打交道。尽管当她们挨个儿吻她的脸颊时,她的耳朵都快红透了。
艾丝黛拉忙着应付热情的小姑娘,没注意到被她品赏的“克莱德神甫”,此刻也在品赏她。
他其实一直都在观赏她。表面上他一眼也没有看她,实际上只要他愿意,世间万物都是他的耳目,都可以看她。
微风拂过,椴树叶子发出簌簌的声响,每一片椴树叶子都是他的眼睛。它们是一个个鲜绿色的心脏,笼罩在她的头顶,在她的耳边轻轻摇晃,发出怦然跳动的声响。树脂散发出来的清香,也是他的眼睛,它们能四处游动,贴近她的呼吸,潜入她的内脏,视野范围比椴树叶子更广。
除了芬芳的椴树,无处不在的空气、阳光和雾气也是他的眼睛。
他的耳目覆盖了整座神殿——或者说,神殿也是他的耳目。所以,即使他把克莱德神甫的眼睛闭上,仍能洞察秋毫般看见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她是个美人儿,但真的美到了独一无二的地步吗?究竟是什么令他如此着迷?她的黑发白肤,还是那双狼一样充满恶意和攻击性的眼睛?
距离他恢复了一丝神性,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他看了不少书。这是一种危险的行为。看的书越多,对造物了解得越多,能理解的情感也就越多。他明知不该继续了解自己的造物,却还是了解了下去。
奇怪的是,他对造物了解得越多,却没能遏制对她的痴迷,反而对她越发好奇。
从世俗的角度来说,她显然不是一个完美的女子。她虚伪、贪婪、卑鄙、狠毒,像穷凶极恶的野兽一样冷酷无情。
她的野心也是前所未有的雄大——也许,不能用“雄”这个字,因为大多数男人都没有她高深的城府和坚定的意志。她毫不掩饰对权力的渴望。假如她向世界昭告自己的野心,所有人都会为之震惊。
她是如此特别,既是玫瑰,也是枪炮。
在他创造出来的生命中,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特别的造物了。
她是独一无二的,连鲜血都是独一无二的甘美。
想到她的鲜血,洛伊尔闭了闭眼睛,喉结难以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再次感到了男性躯体的不便。男人太容易蠢动了,理智也太容易被情感牵着走了。当他回味艾丝黛拉的甘美时,几乎是一瞬间,渴欲就沿着喉部潜入了腹部,点燃了罪恶的烛焰。
他不得不攥紧手上的书,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使那因悸动而勃立的隐秘烛焰熄灭了下去。
真的不该成为男人。但倘若回到黑雾的状态,就不能再体会人类的情感,也不能再体会这种神魂颠倒的感觉。黑雾只有食欲,人却能体会各种各样的欲望,还能兼得人性和兽性。
他感到了自己的虚伪。他居然可以这样贪婪,既想要庄重的神性,也想要人性和兽性。
他怎么可能说艾丝黛拉贪婪呢?艾丝黛拉的目的很明确,她只想当魔鬼,像魔鬼一样去实现她的雄心壮志;他却又想当超凡的神明,又想当肮脏的魔鬼。
这时,艾丝黛拉走出了教室。
他放下手上的颂光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艾丝黛拉并没有走远。她穿过林荫道以后,就在一片茉莉花丛中停了下来,动作慵懒地赏玩着茉莉花,朝他投去玩味的一眼。
她在等他。
不,她在等克莱德神甫。
洛伊尔闭了闭眼,一丝嫉妒的阴影浮上了他的心头。
这个男人除了英俊的相貌和高大的体魄,没有半分可取之处,他有什么资格让她青睐?
艾丝黛拉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她原本已经对这人不感兴趣,可当他紧追不舍地跟过来时,她又生出了戏弄他的冲动。
她有时候兴致来了,就会生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恶趣味,就像之前用尖叫声吓唬司铎的女仆、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