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嚼糖葫芦的声音,那人一袭素色青衣,袖口领口都绣着金线,左手带着枚白玉扳指,右手腕系着穿银铃,满头乌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随意扎在脑后。
主仆二人这会已能看见那人的脸,只是偷偷一瞄,便已觉惊心动魄,再难移开目光。
可惜,就是这囫囵吞枣般的吃相有些不好看,两个腮帮子硬是被山楂鼓的溜圆,看的人口舌泛酸,冶儿都不自觉的咽着唾沫,眼神都看直了。
可陡然,他们眼中,就见青衣人咬下一颗山楂后,整个人忽一阵哆嗦,那张无法形容的脸瞬间变得扭曲,狰狞,紧锁双眉,就和发了疯似的摇头晃脑的。
只在冶儿惊恐的注视下,青衣人张嘴“呸”的吐出一颗咬碎的山楂,才轻声自语道:“这他娘也忒酸了,小老头不老实!”
他又看看手里的糖葫芦,砸吧着嘴,似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吃。
“糖葫芦得慢着吃!”
一个脆脆小小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冶儿。
青衣人一抬头,那张脸瞬间像是把摊子上所有的光都吸了过去一样,又好像那张脸本来就会发光,映着眉眼口鼻,连同那颗眼角下的痣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他瞧了瞧这两个人,点头笑道:“言之有理,倒是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个理,不过,吃的慢了其实也不好,你光尝了甜,就好像你天天大鱼大肉,第一天你觉得好吃,第二天也觉得好吃,可当你吃个大半年,你就会发现,自己反倒想吃些青菜豆腐。”
“人不能光吃甜,适当的嚼一口酸苦,才能体现甜的可贵!”
冶儿听的一脸茫然,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句话对方竟能说出如此的长篇大论。
“忆苦思甜么?”
孔雀开口了,他摇头道:“不对!”
青衣人眉眼一弯,笑道:“哪不对?”
孔雀看着他。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天底下但凡有权有势的,他们或许会吃腻了大鱼大肉,但也绝不会去吃什么青菜豆腐,因为这世上还有牛肉,有马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他们只会变着法的寻新鲜,永远满足不了!”
青衣人听完,才缓缓道:“有道理,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一旦有了开始,很多人只会不停的去寻找满足感,而不是自我控制,看来阁下对权势之人颇有怨念啊!”
孔雀淡淡道:“所以,我立志要成为天底下有权有势的人,而且要比那些人更有权势!”
“有志气!”
青衣人赞道。
“那看来,这冰糖葫芦,只能给慢吃的人了!”
“也不对!”
孔雀又道。
青衣人笑了笑。
“又不对?”
孔雀已看向苏青。
“看你的穿着,非富即贵,如今城中热闹非凡,纸醉金迷,而你却肯坐在这里吃一碗馄饨,可见阁下就是一位喜欢忆苦思甜的人!”
“唉,你说的很对!”
青衣人叹了口气,指间捻着糖葫芦轻轻转动着,他又瞧瞧那个少女。“其实光尝甜也不错,不经世事,自然也就不见恩仇,可以活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他已递过去两串糖葫芦。
冶儿慌忙接过。
这时两人才看见,青衣人桌旁还靠着一个琴囊,布囊被拉开大半,里面是张雅韵十足的古琴,只是琴身已隐隐开裂。
“好琴,可惜!”
孔雀看了眼,赞了声,也叹了声。
青衣人奇道:“你懂琴?”
孔雀道:“在下粗通冶铸之术,只观此琴形貌,奇古雅致,必出自名家之手!”
青衣人更奇了。
“实不相瞒,此琴乃是被我功力震损,我今日遍寻城中名匠,可惜皆无功而返!”
孔雀闻听,不答反问道:“可是补琴?”
青衣人伸手抚过琴身上的裂隙,淡淡道:“非是补琴,而是铸琴!”
孔雀也听的好奇。“铸琴?”
青衣人道:“不错,再好的琴,终究不过凡品,入我手中,一曲未毕,便已身裂弦断,我想找一张非凡之琴,弦丝至韧至利,琴声至坚至固,不容易呀!”
孔雀淡淡一笑。“这有何难,你只需以世上最坚之木为琴身,最韧利之物为弦丝,自然可铸非凡之琴!”
青衣人眼神一亮。
“哦?”
孔雀复又道:“若为琴身,最坚之木,当以千年桐木为最,年轮千匝,以秘法炮制,可令木质如铁,刀剑难伤,若为弦丝,当属天山百年冰蚕所吐之丝最为韧利,发丝一缕,可坠百余斤重物,二者若是结合,必成天下至宝!”
青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收了琴,没说什么,背着琴囊搁下了几枚铜板,转身已走入夜色。
冶儿望着对方的背影,小口舔着糖葫芦,小声嘀咕道:“真是个怪人!”
孔雀则是深深的望着对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