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福知道了小儿子的死讯。
他告了假,和其他几个长工去河里将儿子的尸体打捞了上来。他没有责怪顺伯,一声着责骂都没有。葬了小儿子,李小福在儿子的坟前插了一根柳枝。顺伯啪啪地抽打自己的耳光:“爹,你打我吧,把我打死吧,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弟弟……我不该背着你,去当什么羊倌……”
顺伯跪在弟弟的坟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娃儿啊,爹咋能怪你呢?爹只能怪自己没用,怪这个看不见日头的世道啊。家里没啥吃的了,你咋就不和爹说实话呢?爹哪怕就死了,也得给你们讨口吃的!”
说完,李小福抱着儿子哇哇大哭。弟弟死了,刘家的管家一天都没让李小福多呆,软硬兼施地逼着他继续干活去。“爹,你走吧,早点还掉债早点回来。当羊倌挺好的,有吃有喝,东家待我也不错。”
李小福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顺伯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和爹见面。
顺伯放羊已经很熟稔了,他挥舞羊鞭的姿势越来越老练,东家也放心这孩子。有时候一高兴,东家瘸腿的老婆还特意多给顺伯一个鸡蛋。顺伯看着黄澄澄的鸡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鸡蛋啊,都金贵啊,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啊。顺伯将鸡蛋揣在怀里,捂了又捂。经过一个岔道口,那是上回丁香送饭进过的地方。在顺伯心里,已经将丁香当成自己的朋友了。“对,这个鸡蛋该给丁香吃,她给我吃的,我也给她吃的。”
黄昏时分,顺伯等了又等,始终没见丁香的人影儿。顺伯开始慌神:“都这个时候了,她咋还不来呢?莫不是在家病了?”顺伯就有去探望丁香的心思。他知道丁香住哪儿。算了,不来就不来,或许她明天就会来的。
等到第二天,东家又给了他一个鸡蛋。这就是两个了。顺伯看着羊儿吃草,就爬到一个大树上,远远地看着前方。果然,前面走来一个小红点,小红点越来越大,顺伯定睛一瞧,不是丁香是谁?丁香还是和往常一样,胳膊肘儿挎着一个小竹篮,一边走,一边擦着汗儿,大辫子一甩一甩的。老远的,顺伯就叫:“丁香,丁香……我在这儿呢……”
丁香也就看见了他。大太阳底下,露出一排齐整的牙。顺伯咚地一下从大树上就跳了下来。足足两米多高呢。丁香还是很害怕,她担心顺伯跳瘸了。“哎呀,你小心,小心一点啊……”顺伯就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笑着告诉丁香:“没事,没事儿……”这是爹告诉他的,跳得太高了,脚疼的话,得赶紧打个滚儿,人就没事了。要不,一脚跳下来,人肯定瘸了。
“给!”顺伯捂着胸口,幸好鸡蛋没破,也没摔坏。丁香靠在树干上,看着顺伯手里小心托着的鸡蛋,奇怪地问:“你哪儿来的鸡蛋呀?”
“东家给的,我没吃,给你吃!”
“不行,我不要!”丁香连忙摆手,“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哎呀,这就是我给你留着呢,特地送给你的!”丁香总是说不要,顺伯真的很懊丧了。
“你可以给你的弟弟吃呀。对了,我怎么好几天没看到你的弟弟了?”
这话一下戳中了顺伯。顺伯就低着头,眼圈儿红红的。他哽咽地告诉丁香,说弟弟死了。是他的错,没将弟弟看好,弟弟跑到河里捉鱼淹死了。丁香一听也很难过。“真可怜,真可怜……”
她也沉默了,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顺伯。其实,在农村,尤其是落后的农村,小孩的夭折率非常高,各种各样的死法。有发热死的,有淹死的,有咳嗽死的,有吃了有毒的东西毒死的,又被毒蛇虫子咬死的……
最后,倒是顺伯自己先开口了。“弟弟去陪娘了,我就好好地陪着爹吧。在等二十几天,我爹就回来了。”
“嗯。”
“日子虽然穷,但我和爹相依为命。”
“嗯。”
“我会有大白馒头吃的。”
“嗯。”
总之,顺伯说一句,丁香就“嗯”一声。她觉得,这样便也是在安慰顺伯。孩子的心,都是无邪的。最终,那两颗鸡蛋,顺伯和丁香一人一个分着吃了。
“你每天送饭的,是你爹吧?”
“不是,他是我舅。”
“那,你爹呢?”
丁香欲言又止:“我是有爹的,但我爹对我不好,我娘早死了,后妈生了一堆娃儿。我舅就是我爹。反正以后我也不回去了。”
“哦。”
顺伯问丁香,明天还来吗?
“要看天气。如果下雨了,我就不送饭了,因为舅舅也不出来。”
“嗯,下雨了,我也不放羊。”
这就好像达成了一个默契。除了雨天,晴天阴天他们都抽空呆在这儿玩一玩,聊一聊。顺伯闲起心来,会采些花儿草儿的,编成花篮花环,送给丁香。丁香见了也喜欢。丁香见顺伯的鞋破了,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就笑:“我给你做鞋,我做的鞋可好看了。”
“真的,你真的会做鞋?”顺伯很激动。脚上的鞋子还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