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观告诉他,他是个见不得人的存在。他一开始受这种观念影响,忍不住自卑自弃,养成了怯弱而上不得台面的性子。他其实是没想争什么的,他以为自己低调了、不争了便能好了。
可回了侯府后,便是几个主子没有为难他,下人却是看碟下菜的。处在这般环境中,外室子的自卑自弃又忍不住变成了不平——凭什么呢?凭什么正室母子坐享荣华富贵,而他们母子都这般小心翼翼了,却还是不能获得该有的尊重?他又不想抢什么,何至于就被欺负成这样?
于锦绣侯夫人而言,她丈夫变心,外室嚣张,守着唯一的儿子一日日熬,又是恨又是无奈,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苦……
可于锦绣侯而言,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得了便宜。他一开始就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娶的锦绣侯夫人。他将侯府交给正妻,替嫡子立位世子,给嫡子寻名师,在下人面前替正妻嫡子立威严……
当年他父亲曾替他做的一切,他一样样都争取给了他的嫡子。若要真算起来,他所犯的过错,也不过就是养了个外室而已。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这甚至算不得是什么过错。
富贵圈子里多的是乱了嫡庶的。他怕自己糊涂了,这才将喜欢的女人养在外面,将他们母子与侯府分割开来。他想的无非是让自己有一个属于私人的小家,这又不妨碍正妻嫡子什么。为了家族利益他已经牺牲至此,凭什么就不能任性一回?
……
从情感上来讲,似乎谁都有各自的不平和委屈,但整个世俗对外室母子的确是批判居多,因何?不是因为他们母子真的十恶不赦,而是世俗的礼法和制度就是“嫡长子继承制”,正室母子天然居于世俗的上风。
倘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没有了所谓的“嫡长子继承制”,变成了所谓的“以父系意志继承制”,即男性长辈的喜好能直接决定子辈的继承权,那从一开始,整个风向就会反着来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嫡长子继承制”就是围绕着整个故事的“法则”。它赋予一些人一些权利,同时也将另外一些人和事打入其对立面。照着这个“法则”,社会形成了一系列的礼法制度。世人循着这些制度一日日生活下去,一些观念和想法因此根深蒂固、深入人心。于是发生在这个社会下的故事,才有了可言表的对与错,爱与憎……
此中的道理对燕澜昇这个故事是如此,对整个修真界而言亦然。只不过前者太小,而后者太大,但不论大与小,某些特质是一样的。
法则不等同于道德或律法,它更像是一个世界的经纬,又像是一个世界的根骨。围绕着它们,世界才能渐渐丰满起来,个人在法则之下的情感和挣扎,才变得有了意义。
它是一种秩序,一种标准。
法则不一定总是对的,但在某一个历史阶段上,它应该的确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也维护了一种较为合理的、广为接受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是有局限性的,跳出这个特定的环境后,它可能显得毫无道理甚至是可笑。
就比如这个嫡长子继承制。在讲究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它又算是哪门子“法则”呢?离音的朋友承若,也就是兰若承就是个私生子,可他如今已经得承碧海潮升阁少阁主之位了。他的私生子身份并不妨碍他什么,实力才是硬道理。
那么,现如今修真界赖以运转的法则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大了,远不是如今的离音能看明白的。但无论其内涵到底是什么,其中的一样,或者说格外核心的一样,必得是因果……
离音详细理清自己的思路,这才抬眼看向景昭,道:“天地的法则太大了,既要求个人的悟性,也要求个人的格局。我如今还参不透,但若是只论灌注于天衍造化阵的法则,我还是有点想法的……”
景昭微微坐直了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离音道:“其实没那么难,由果推因便可以了。我该灌注什么样的法则,取决于我希望天衍造化阵能起什么样的效果。如今我最希望的效果就一个:守护。我希望能还渊南境一片净土,让族民不至于被外人打扰……而若是想做到这一点,我习得的血脉封印术就足够了……”
她淡淡地笑了下,“封印术用以困人,自然也可以用以困境域。虽然术法和法阵不太一样,但其内核是相似的……”
——
第一魔域,鞅城地下魔宫门口。一道青灰色的烟在稍暗的魔灯下飘然而过,慢慢在魔宫的大门前显了形。
燕长安抬头看着魔宫大门口那个黑而红的硕大图腾,轻轻松了口气。
可算是找到了!
他抬起手,掌心一道深而沉的青色光芒闪烁着,绕成了一缕烟,慢慢自魔宫大门底部爬起,往顶部的那个黑红图腾而去。
青烟刚触到黑红图腾的边缘,就像是惊醒了什么特殊的存在似的,整个图腾上红光与黑光流动起来,隐约勾勒出一双紫色的兽瞳,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自图腾内活了过来似的。
燕长安心神一凛,直接咬破了指尖,将一点精血逼出,融于掌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