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最终敲定了两个选择,一个是游洲的班级,另一个则是时川所在的班级。
两人都是班级中的第一名,所以班主任提前几天通知了他们,嘱咐两个孩子做好登台演讲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埋在心底的愿望就此被实现,消息传出后的一连几天,游洲的心底都是几乎压制不住的雀跃。
时间在期待中缓缓向前流逝,然后在即将在学校礼堂内演讲的前一天,陈述和敲开班主任的门,宣称游洲偷走了他们的钱。
无论是这个在节骨眼上的时间还是事件本身的性质都足以让游洲翻不了身,更何况班主任对他的态度本就冷漠而嫌恶,于是在没有明确调查事件始末的情况下,他就轻而易举地给游洲做出了警告的处分,同时以“在年级中造成不良影响”的名号,取消了游洲次日演讲的机会。
而作为暗含某种讽刺意味的弥补,班主任最终和稀泥似地将这个机会转交到了陈述和的手上。
—————
“我哥平时在家里基本不说话,但是当初接到通知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和我讲起了这件事,还答应我到时候动员会的时候会在礼堂上看见他。”
“那段时间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对某件事那么上心,”汤筠停顿片刻,然后转脸看向时川,语气很轻:“有一天我回来得很晚,没想到我哥那天竟然也还没睡。”
“他房间里面的门虚掩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什么动静。我当时好奇凑近听了一耳朵,然后发现我哥正在小声念着一篇演讲稿,内容好像就是他本该在那天的礼堂中念的。”
“我是个差生,从小到大成绩不好,对学习又没什么兴趣,所以想当然地以为我哥对这件事这么重视,只是单纯因为他是一个好学生。”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在婚礼上见到了你,”汤筠的嗓音越发沙哑,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甚至几乎跌到了胸膛里:“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脸颊上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只有伤口持续传来轻微的刺痛。鲜明血痕将时川的面容衬得格外苍白,衬衫上下血迹斑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无措。
可是时川本人仿佛对此浑然不觉,只是径自失魂落魄地僵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脑海中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轻轻重复着刚才听到的那几句话。
手术室门前的灯光几乎将汤筠从刚才起便一直悬着的心搅得七零八碎,浓密睫毛下面的眼睛睁开又闭上,他眼中的水光最后还是聚成了一汪湖泊。
铁质长椅颤抖两下,汤筠还以为是有人在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匆匆抬起胳膊用袖口揩干眼泪,放下手时才发现对面空无一人。
原来这种令人齿寒的战栗不是来自于地面,而是来自于坐在自己身侧的时川。
猝不及防地,他想起了当年从那扇未完全阖上的房门中,窥见的那张热切侧颜。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内悄悄回响,自两瓣没有血色的薄唇一直传至门外的汤筠耳中。
似是薄雾之中的晨钟,悠长辗转,终于在十年后将余音传至了时川的耳边。
“我承认自己对你的印象一直都不算好,甚至在你和我哥的婚礼开始之前,我还出言挑衅过你。”
青年的嗓音别扭而尴尬,时川终于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也在木然之外多出了一重情绪。
“但是我一直没告诉你的是,婚礼那天我哥虽然没说什么,但我却知道其实他真的很开心。”
“宾客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我扶着我哥往休息室的方向走,然后在半路上,他在我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小筠,我终于做出了一个不会后悔的决定。‘”
“从前我一直不敢把这些告诉你,”汤筠默默垂下眼,露出发间乌黑的发旋:“因为我觉得你并不珍惜他,我担心这些会成为我哥的软肋。”
“但是现在想一想,我还是决定把这些告诉你,”他抹了把脸,表情疲倦却又如释重负:“因为我猜,如果我哥把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那他或许已经做好了让你知道这些的准备。”
昭昭之明(一)
手术漫长而焦灼,以致于门上绿灯亮起的时候,时川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游洲因为失血过多而暂时处于昏迷,好在术后情况还算不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当时事发突然,但时母次日便迅速动用关系给游洲联系到了a市最好的医院,同时请来了经验丰富的护工。
短短几天时间两家人俱是心力交瘁,更不用说夜夜伏在游洲病床前,几乎从未阖眼的时川。情绪和生理上的巨大波动让他的双颊迅速削瘦下去,下巴上长出的青色胡茬显得时川的眸色更深,尤其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的游洲时,眼神中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
躺在病床上的面容清隽苍白,浓密的睫毛稳稳垂下,即便清楚游洲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当看到他的时候,时川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他满身是血倒在自己怀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