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满身是血地靠在脏污的墙角,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一个月自己就落入如此田地。
“宋晓北,”张新想起了和自己决裂的女友,用嘶哑的声线喃喃自语道:“贱人。”
情绪陡然变得激动,张新用尽全身力叫吼出声,表情狰狞如同一个疯子,“你们全他妈是贱人!”
绝望的嘶吼在空荡的空间内嗡嗡回响,而当其终于消失殆尽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脚步落下的清楚脆响。
张新顿时不受控制地一悚。
昨夜他刚被来讨债的人毒打了一顿,现在出现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肝胆俱裂。
张新疯狂地摇头,企图将自己的幻觉逼出脑海之外,可脚步声分明清晰稳定,缓缓逼近如同催命符。
终于,来人在张新所在的隔间前立定,门板被“笃笃”敲了两下后应声而开。
是游洲。
两人目光接触上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见游洲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卫生间内寂静无声,可张新却在那瞬间恍惚听到了玻璃尽数断裂的可怖巨响。
寒意拂过心头,张新本能哆嗦着向后爬去,可游洲那清晰冷峻的目光却让他无所遁形,只能徒劳地蜷缩起身体。
游洲就那么微笑着注视着张新,少顷,他曲起膝盖在对方面前缓缓蹲下,轻声问道:“这里的味道是不是挺难闻的?”
张新没料到自己和游洲还能再见面,更没料到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错愕和恐惧几乎使他丧失了全部的语言能力,不过就算张新再迟钝也该明白游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到自己竟然被对方算计成这般模样,冷汗涔涔顿时而下,他色厉内荏地喝道:“少他妈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的,你这个婊子养的,老子绝对轻饶不了你!”
游洲眼神暗了暗,脸上却不减笑意,“我该说你记性太好,还是该说你——”
“记性太差呢?”
“说你记性好,”他直起身,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张新:“你十年前对我说的话和今天一模一样。”
“说你记性差,”游洲轻笑一声,脚步逼近,然后抬脚踩住了张新的脸:“你怎么就忘了第一次和我见面也是在卫生间里面呢?”
屈辱和疼痛让张新死命挣扎着,可游洲的身形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过了好久,游洲松开脚,以近乎漠然的姿态盯着在自己脚旁大口大口喘气的张新。
鲜血糊满了他的脸,游洲望着张新狼狈至极的样子,表情却并未轻松多少。
他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对方,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如那天傍晚。
但不同的是,游洲这次无需忍耐。
他慢慢扬起一张覆盖着阴影的脸,从外侧口袋中拿出一个东西,然后扔到了张新的面前,“熟悉吗?”
张新只看一眼就被骇在原地,他浑身抖如筛糠,满脸煞白,眼睛瞪得睁大了一倍。
被扔在他面前的是一管花生酱的外包装盒。
“不认识了?”游洲虽然笑着,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你怎么敢忘?”
直至此刻,张新才真正害怕了起来,他匍匐着直起身,然后跪着死死抱住了游洲的裤脚,“游洲,你听、听我解释,我当时还太年轻,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
游洲当胸飞起一脚,然后毫不留情地踹开了他。和冷漠的动作不同,游洲望向张新的眼神怜悯而哀痛。
因为十年前,游洲也是这样倒在这个相同的位置,此刻他望向倒在地上的张新,眼前呈现的却是十年前那个绝望倒在地板上的少年。
少顷,他终于开口说话:“张新,你不是在开玩笑,你是杀人未遂。”
探丸借客(二)
十年前。
卫生间内安静得连水滴声都能听见,游洲独自一人站在洗手池前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过于宽大的校服将他的身形衬得格外消瘦,袖口垂下盖住了他手掌的大半部分,而那几截露出来的手指则在微微颤抖着。
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而自主招生的成绩考察也截至这次考试的排名。
以游洲原本的能力,他根本不需为这样的考试而紧张。但家里和学校最近发生的事却一连数周都让他心神不宁,前几次的测验成绩也明显出现下滑。不久前班主任也特意找到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最近状态不好。
如果这次还没考好的话,游洲闭上眼,悄悄抓紧了袖口,自己怕是会失去名额。
而他根本没法承担这样的后果,毕竟那是摆脱这里的唯一捷径。
喉头突然一阵恶心,游洲赶紧拧开水龙头灌了口水,企图压下那股感觉。
他当时还不知道过度强烈的焦虑会引起胃酸倒流,只是在心里悄悄懊悔着今天早上不应该心疼那点早饭钱。
还有二十分钟考试就要开始了,游洲深吸一口气,准备朝着考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