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终于认清了自家大势已去,再也没了高高在上的资本,对着刚刚才打过他一顿的公差未举起来,瑟缩地被扯着走。
蒋携宝脾气极大名声烂透,这些底层官差没少吃过他这种纨绔公子的苦头,眼下能亲自押解这再无翻身之地的纨绔子弟,还能偷偷摸摸打他几拳出气,这些公差痛快不已。
而宁安侯也没有心思再去管自己宝贝疙瘩一样的独子了,他被镣铐拖着往前走,途中看见从京兆府衙门出来的安宁郡主和蒋携芳时,他脸色扭曲了几分,对着这母女二人破口大骂起来,那言语脏得,叫人不敢相信这人是曾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
蒋携芳听着却只有快意,当亲人温情的假面被撕开,露出其中臭不可闻的肮脏阴谋时,她只恨不得将这两人对她从来没有亲情只有算计的父子送入地狱,宁安侯如此歇斯底里气急败坏,说明她这一刀切切实实捅到了他的痛处。他们现在一定很后悔,后悔把她当做利用的棋子!可惜他们余生只能在牢狱当中度过了,又或许会死在流放中途。
蒋携芳原以为自己无比痛快,然而事实上,这份快意只延续了不到一刻,就蓦然化作了痛苦与后悔。就算这对父子遭了报应又如何呢?他们如今的下场只是他们应得的,因为他勾结刘家偷藏库银。可是她呢?她的一生都被毁了。那天夜里经历的一切以及腹中的孽种仍在提醒着她,她已经完了,她这辈子都已经完了。
“看够了么?看够了就该走了。”
安宁郡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蒋携芳微微怔住,神情茫然。
哪怕多年来与宁安侯分居两府,宁安侯依旧是安宁郡主名义上的亲夫,女子状告亲夫,哪怕亲夫罪名成立,也要受两年的牢狱之苦。不过安宁郡主到底身份高贵,这两年的牢狱之灾变成了府中禁足,在京兆尹与大理寺诸位大人的商议下,刑期又一减再减,以月抵年,安宁郡主只需在府中禁足两个月,做做意思就够了,索性她原本就常年居住府中鲜少外出,这惩罚有没有都无所谓。
安宁郡主于是趁机提出和离,这个世道虽然很少有夫妻和离,但如果其中一方犯了大罪,另一方大多会立即和离免得遭受牵连,这种事在所有人看来已经是司空见惯,更何况这个丈夫还是她自己搞下去的。安宁郡主如今恢复了自由身,浑身都仿佛一轻,看这个女儿也不由顺眼了几分。
“你虽是我生的,可也别想能在我这里讨到多少便宜。若是想要留在郡主府,你今后与丫鬟无异。”落下这句话,安宁郡主抬脚就走了。
蒋携芳呆愣在原地,默默看着安宁郡主的背影,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她从前最厌恶郡主的冷言冷语,每每从郡主这里受了冷待都要回去寻找宁安侯,因为宁安侯每次都会温柔地安抚她……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爹爹。可是经历过这么一遭翻天覆地的变故,蒋携芳早就不是从前的蒋携芳了,她不会再凭一个人的言语好坏去判断对方是个什么人。
宁安侯从前对她温柔耐心,可细细想来,那个爹从来没有真正为她做过什么;而郡主虽然一直冷言冷语,可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却伸出了援手。
蒋携芳眼眶渐渐湿了,她隐约意识到,过去的她错失了太多太多……
朝堂上关于蒋家的争论以蒋家老太爷触柱而亡终止。
这位老太爷生前为了子孙后代不得不拖着病体苟延残喘,如今又为了保留蒋家的最后一丝颜面以死谢罪,朝堂上诸位大臣议论起来都是叹息。
卫国公道:“后辈不争气,拖累了蒋公啊!”
孙太傅皱眉点头,“蒋公那样一位高风亮节的名士,真不知怎么教出了这样不争气的后辈。”
礼部尚书想起宁安侯曾经还堵过他商讨婚事,顿觉一身晦气,这几天为了这个事他都泡了好几次的艾草浴了,他当然不可能将此事说出来,现在人人巴不得跟蒋家撇清关系呢,他跟着道:“宁安侯可不是蒋公嫡出,当初蒋公的嫡子要是能活着,哪儿来这么多污遭事。”
众人深以为然,想当年蒋公的嫡子那叫一个风采斐然风度翩翩,若不是英年早逝,今日蒋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凤将军道:“所以说养孩子还是不能粗心大意,不论嫡子还是庶子都要抓紧,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否则后辈不争气,叫家族没落也就罢了,怕就怕出这种事,连累得祖上无光。”凤将军说着说着就自得起来,“好比说我,虽说我家孩子多,但都是嫡出,他们个个品学兼优,全赖我教导有方……”
众人:……
你那闺女前些天抓着鞭子在街上打人的事莫不是忘了?
蒋家老爷子死后,天子顾念蒋家老爷子曾经的功劳,没有将宁安侯和蒋携宝这对父子判除私刑,而是夺了爵位流放琼州。至于宁安侯的那些妾室和庶女,原本也是要跟着一并流放的,但蒋家老爷子曾经的门生求情,于是这些人便留在了京中,只是蒋家的家财都抄没了,她们也再不能有曾经锦衣玉食的日子,从今以后只能自力更生,好在还有一座小宅子可以栖身,不至于流落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