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台阶上放了铁锅,铁锅里冒着热气,锅里的水已经成了乳白色,羊杂在咕嘟咕嘟的汤中时隐时现。
自打顾全福和顾舜华过去了玉花台上班,家里三不五时有些洋落儿,中午灶上剩下一些羊杂,大家分了分,顾全福也拿过来一嘟噜的羊杂,陈翠月便结结实实炖了一锅羊杂汤。
大家伙忙活了这半天,大冬天的砖头冷硬冷硬的,搬起来就跟冰块子一样,就算戴着手套也白搭,手都要冻僵了,现在突然看到这么一锅热汤,闻着那味儿,可真让人流口水。
陈翠月给锅里洒了一把绿莹莹的香菜,香菜漂在打着滚的热汤里,那味儿就更地道了。
顾舜华见此,便拿了一摞碗,每只碗里放了一点豆腐乳汁,一点墨绿的韭菜花,再浇上红油油的辣椒油。
等到羊杂汤盛到了碗里,往热汤上一浇,这滋味就妙了,喝一口,从喉咙眼到胃便是暖和,这暖和慢慢浸润了整个身子,好像浑身的汗毛眼儿都给打开了,舒畅起来,甚至额头隐隐冒出汗,这个时候,什么寒冷,什么疲惫,全都不见了。
这时候霍婶还有佟奶奶也都过来帮忙,给各碗里都放了调料,一碗一碗地盛,分给大家伙。
大家伙也不讲究,站在台阶上,或者屋檐底下,捡一个挡风的地儿,蹲着就喝起来。
外面雪花飘起来了,如果是早些年,看到雪花飘,难免有些担心,担心家里的蜂窝煤够不够用,可今年有了顾舜华添补的蜂窝煤,到底是能过个富裕冬天了,蜂窝煤烧得屋子暖烘烘,再咂摸着羊杂汤的味儿,这可是过去地主老儿都没有的舒坦。
“这羊杂汤可真够味儿,鲜哪!还是你们家手艺好,我们可做不出这么地道的味儿。”
“舜华妈做事就是局器!”
“今天可真是沾光了,大家伙一块儿喝羊杂汤!”
陈翠月看着大家伙喝得热火朝天,她心里也喜欢起来。
最近没人的时候,她慢慢地想了一些事,过去的一些事,有些记得,有些却模模糊糊的,那些记得的,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可偏偏当时她做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自己就应该那么做。
这事说起来也挺邪乎的,可事情都办了,已经闹到了这一步,现在闺女儿子对自己有提防,男人对自己也嫌弃,她还能怎么着,只能慢慢地来了。
今天看闺女让人家搬砖,她就想着赶紧给大家炖汤。
要说以前,真没这么大方,也是现在丈夫和女儿去了玉花台,家里不缺嘴了,手底下自然大方了。
看着大家伙喝得高兴,人人都夸,她想起了她年轻时候,那时候也是麻利爽快的姑娘啊,后来就算嫁人了,什么事怎么做,心里也有数,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怎么自打孩子长大了,她做事就越来越糊涂。
她又想起陈璐那张脸,那张仿佛挂了一层皮的脸,她就后背发凉。
这都是什么人哪,她怎么稀里糊涂对陈璐那么好?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正想着,就见顾跃华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尼龙网兜,网兜里是用油纸包着的吊炉烧饼,在冬天里还往外冒着热气。
顾跃华笑着嚷嚷:“大家伙吃烧饼,吃烧饼!”
说着,在大杂院里见人就分,帮忙干活的,没帮忙干活的,都给人分了,分到最后,每个小孩一人半个,几乎是见者有份。
这倒不是他穷大方,主要也是考虑到,他姐一下子弄了三千块砖,砖是什么,那都是国家计划的,哪是随便买的,你能弄到,但没法给大家伙弄,就怕万一有人眼馋,暗地里使绊子。
现在大方一点,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街坊们心里也好受。
热腾腾的烧饼分到了大家伙手里,那烧饼刚出锅的,外面酥脆,带了芝麻,一咬就掉渣。
最后还有俩,顾跃华给自家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捧着吃,吃得香喷喷。
陈翠月又拿了碗给两个孩子盛汤,不过浇头里不放辣椒油了:“这个好喝着呢,羊杂汤,喝了胃里暖和!”
顾舜华从旁看着,也有些欣慰:“妈,这次多亏了你想得周到,也是我朋友突然就过来和我说,我光想着砖的事了,这些人情世故都没顾上。”
陈翠月最近其实一直想着给孩子做点什么,不过感觉自己做了好像也没用,便觉得讪讪的,抹不开脸,现在听到顾舜华这么说,一下子眼眶发热,喉头竟然有些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舜华叹了口气:“妈,过去的事就过去,以后我日子总是能越来越好过,我学厨,以后努力转正,年后房子盖起来,我置办了日用,估计家里光景就更好了,只是咱们一家人,心得往一处使,别总被人家当枪使。”
陈翠月听着,连忙点头,一个劲地道:“妈明白,妈明白,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妈也是糊涂,现在妈知道自己糊涂了,以后可不能办那种事了。”
顾舜华这才放心,心里也有些感慨。
打小儿,就她记忆里,她妈就更疼陈璐,她不知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