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拔去凶邪,登崇畯良。——韩愈《进学解》
万里长征人未还。——王昌龄《出塞》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温庭筠《梦江南》
软和
◎“你替我将它送人。”◎
下次,下次。
却没想到这个“下次”,来得这么快。
这样见到陆崇,叫云贞措手不及,她大脑空白一片,立刻偏过头,不敢再看他,可惜,时间不会因她所想而静止,沉稳的脚步声后,一双乌皮六合靴出现在她眼底。
他停在三步开外。
云贞双手抓着衣摆,整个人有如紧绷的弓弦,要是能跑,她早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可是不能,尤其是对面是陆崇,她要是想把事情闹大,大可以跑一个看看。
云贞抑住退缩的冲动。
陆崇见云贞脸生,却不认为她是客人。
若是客人,她身边会带丫鬟,她不仅没有带丫鬟,对侯府的路也不陌生,说明是在侯府住着的。
陆家孙辈多,陆崇没留意过陆蔻陆旭那几个表亲,却也知道,小辈中不论男女,都应读过书,这是基本修养,除非她偷奸耍滑,连字都没好好学,容易养成坏风气。
再开口时,陆崇声音含了三分威严:“‘登崇畯良’,你不识得?”
云贞恨不得把头埋在地下,好一会儿,才回:“嗯。”
陆崇不由皱眉。
有人低头是羞,有人低头是恼,她低头,他只能在她身上看到羸弱与惊惶,仿佛他是残忍的猎人,掐着她的脖颈,不给她呼吸。
陆崇敛眉,道:“抬起头来。”
云贞长睫颤抖,微抬起头。
陆崇随便指石碑上一个“垢”字,问:“这个字读什么?”
云贞呆滞。
陆崇读出她眼底的茫然,他板起脸:“字都不识几个,出去遭人知晓,难堪的是你。”
云贞被训得满脸通红,她泪眼汪汪,真巴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修成个土地精,这辈子不来人间了。
只怕土地精也是要识文断字的。
她又低下头。
陆崇想要再说什么,却看一滴眼泪从她眼角突然掉下。
她哭起来是没有声响的。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她那么用力地咬着嘴唇,下唇被蹂躏得苍白无色,陆崇甚至怀疑,那瓣唇是不是要被咬破。
他顿了顿,倒是想起自己这口吻,吏科官吏听了,都低头不敢言语。
何况是个小姑娘。
他稍稍缓和,问:“这篇《进学解》,先生平日没教么?”这是要去问罪侯府请的先生。
云贞声若蚊蚋:“没、没先生。”
陆崇:“嗯?”
他这尾音上扬,她立刻补上轻软的一句:“我没先生。”
陆崇问:“你叫什么。”
云贞用袖子擦面,咕哝:“云贞。”
云氏。
陆崇反应过来,她是陆旭恩人云宝珠的表亲,借住侯府,母亲之前其实有提过一嘴,只是他忘了。
依照她的出身,怎会学过多少字,却是他误以为她读书偷懒。
云贞透了姓名,更怕被训斥,她声音颤抖:“对不住,是我不会……”
她是个水做的人儿,从方才到现在,眼泪滴滴答答的,漂亮的眼尾透着薄红,水润润的双眸,怯生生抬眼,发觉他盯着她,又立刻缩回去。
瞧着好不可怜。
陆崇抬手:“你回去吧。”
却看少女如蒙大赦,肩头猛地一松,沿着石径走开,还是顾忌着他一般,姿态十分僵硬。
陆崇看了眼石碑,想起什么,他又转头,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
然而,她本来是小步走,然后大步,再大步,突然跑了起来,一眨眼的瞬间,就没了踪影。
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陆崇:“……”
他抬手按按眉头。
不一会儿,星天提着一个方形梨花木木匣跑来,气喘吁吁:“七爷,我把纸笔取来了,下次一定不会落下了。”
陆崇打开匣子。
石碑上的《进学解》,是老侯爷和陆蔻的父亲,也是陆崇的长兄一起雕刻,他答应陆蔻在她出嫁前,描完石碑上的字。
今日他休沐,也是侄女陆蔻的生辰。
他本打算描几篇,全当生辰礼,便摒弃杂念,挽起袖子,凝神描字。
晚上,乘月阁的欢声笑语移到侯夫人的长春堂,烛火通明,好生热闹。
直到戌时过半,才散了。
回到乘月阁,陆蔻坐在镜子前梳头发,嬷嬷给她整理鬓发,说:“姑娘,大夫人吩咐过了,您得亲自去库房看看。”
陆蔻:“红豆是信得过的。”
嬷嬷:“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