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骂也不生气,更不计较林长翌没大没小、礼数尽失。他仍笑意吟吟,好脾气道:“骂够了的话,就请林太医为本王诊治吧。”
“殿下如此能耐,怎么不自己来?!”林长翌被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气得抓狂,“您伤成这样还进宫?是不是又喝酒了?”
薛执嗯了声,“本王保证下回不会了,别担心。”
保证?林长翌冷笑了声。
男人轻描淡写,温声宽慰,若是旁人定会被他徐缓真诚的语气欺骗。
然而林长翌却不会再上当,这种屁话从他十四岁入太医院学习时开始就常听薛执说。
六年过去,他被骗了许多次,早就长了记性。
宣王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假的居多,敷衍的谎话张嘴就来,谁信谁是傻子。
下回不会了?
他明明下次还敢!
林长翌捂着额头缓了缓,将骂人的话都咽了回去。
听着面前身形瘦削的男子正虚弱地轻轻地咳,林长翌满腔愤怒化为无奈。
终是拗不过。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从药箱里翻找伤药。
翻翻找找,很快手里多了几瓶药粉,他没有立刻打开使用,而是依次递到薛执面前。
男人理所当然地伸手接过,单手灵巧地剥开瓶塞,将瓶口凑到鼻下轻轻嗅了一下。只一下,便又将塞子扣了回去,递回给林长翌。
林长翌面色如常接过药瓶,为宣王的伤背上药。一套动作他做得熟练,显然是数年的默契使然。
屋内无人说话,一时间气氛沉寂得有些可怕。
突然,林长翌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觉得全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大度的人了。”
作为一个医者,一个自诩有些能耐的太医,每一次都被伤患当面质疑用药和医术,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薛执脸上没了笑意,嗓音也沉了下去,他难得讲了一句实话:
“本王不是在针对你。”
林长翌喉间一哽,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轻叹了声:“我知道的。”
药里的成分有什么,谁说薛执都不会信,唯有他自己确认才行。
他不是针对谁,只是不信任任何人罢了。
气氛过于沉重,林长翌有些受不了,他又开始没话找话:
“您这伤是怎么弄的?江南的案子这么棘手吗?”
“嗯?卫惩砍的。”
林长翌:“……”
故意的是不是?
“您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不能带上脑子同本王说话吗?”
林长翌:“…………”
案子若是不棘手,又怎会烦劳宣王亲自去一趟?至于伤,自然是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遭到了报复。
“本王以为几月不见你能有些长进。”薛执叹了口气,“也是,太医院里的人只要医术好就够了,用不上脑子。”
林长翌决定和他断绝一个时辰的亲缘关系。
然而才坚持了一小会,天生话多又爱唠叨的林太医便坐不住了,他仔细打量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眉头拧起。
“您这伤口长得好好的,好似是突然撕裂,但又不太像……”
中间似乎被一股极重的力道砸压过一般,是被锤了?不对,薛执人缘不差,应当也不会有仇家特意跑进宫里去锤他一顿吧。
而且这个位置,这个高度……好奇怪。
林太医本着探求真相的认真态度,虚心求教:“我没看出来,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弄的吗?”
薛执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娇小的身影。
斑驳的衣裙,破碎的袖口,满是鲜血的耳朵。
还有那双明明很羞怯,却又过分坚决执拗的眼睛。
自然是被某个小姑娘坚硬的小脑袋给砸的。
那个莫名其妙,不顾一切,非要留下他的人。
薛执轻轻笑了一声,却道:“不小心撞在门框上了。”
告诉林长翌实话自然没什么问题,只不过——
他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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