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血肉模糊的牛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它身旁的石槽上架着几根木头横梁,交错着留出了一方空间。
财爷正躺在那方空间里,手脚抱在胸前。因为是侧躺,又有石头挡着,口鼻没有被泥土盖住。
卢茸呜鸣一声,将那几根木头顶开,用鼻子凑在财爷脸上嗅闻。
财爷虽然闭着眼睛,却仍在呼吸,胸口让人心安地起伏着。
他又用蹄子轻轻触碰财爷全身,想去看看哪里有伤,还好,碰上去一切都正常。
财爷财爷陈老汉村口方向,村人们跌跌撞撞地绕过那些残垣巨石,正往这边过来。
卢茸扭头看了眼那头,又低头舔了下财爷的脸,嗖地跃身出去,身影消失在巨石深处。
这里躺着个人。有人发现了躺着的陈老汉,是陈老汉,还活着。
财爷在这边,财爷也活着。
只是昏迷了,这是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众人抬着财爷和陈老汉回到遮雨棚下,这才看到卢茸从田里奔了过来,蓑衣只歪歪挂在身上。
你这娃娃,你爷爷刚才都差点出事了还乱跑。一名村干部忍不住责怪道。
财爷在被人抬着的路上就已经醒了,此时躺在一辆推车上,侧头看向卢茸,微微抬了抬手。
卢茸没有做声,只走上前握住财爷的手,用冰冷苍白的脸蛋在那手背上贴了贴,又亲了两下。
财爷翕动着嘴唇:吓着了吧?
卢茸的眼泪汩汩流出:吓着了。
是爷爷不好,把我乖孙吓着了。财爷脸上露出个虚弱的微笑。
卢茸哭道:那你要改正,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好,再也不这样了。
将人救了回来,村民们这才开始心疼自己的家,都定定看着村子方向流泪,有几人已经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这是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的地方,不管去到哪儿,他们的根就深扎在这里。
村子没了,根也就断了。
别哭咧别哭咧,家可以重建,人没事就行。村干部虽然这样说,声音也有些发哽:还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塌,都去工地那儿躲一躲吧,等到雨停了再说。
有人想去废墟里刨点还能用的家当,被其他人劝住。于是在工地工人的带路下,所有人哀哀戚戚地往疗养中心走去。
疗养中心的食堂已经腾了出来, 厨师用大锅熬姜汤,旁边架着蒸笼蒸馒头。
经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夜,大家都又冷又饿,安静地喝着姜汤嚼着馒头。
只有苏醒过来的陈老汉, 时不时哭嚎一声我的牛, 被周围人大声喝住。
你的牛你的牛, 怎么不让石头把你砸了, 就可以去陪你的牛,还险些拖累了财叔。
你得感谢老天, 石头将将停在你和财叔旁边, 没砸中人。
那是财叔积德,老天保佑财叔时,顺便把陈老汉也照拂了, 他是沾了财叔的光,才捡回了一条命。
陈老汉呜咽两声, 想为自己辩解,还没开口, 就撞到财爷身旁那名小男孩的视线,顿时闭上了嘴。
他认得卢茸, 只见平常软团子一般的小孩, 正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 似乎再多说一个字, 他就要冲上来。
陈老汉醒悟到刚才差点连累了他爷爷, 内心也有愧,讪讪地移开目光缩成一团, 不敢再出声了。
大厅入口的两只石狮子头顶, 一边趴了一只鸡, 猪牛羊则被赶进了底层大厅。
这些畜生像是知道遭遇了劫难,都各自安静地趴着,出奇的听话。就连那几头桀骜不驯的猪,也规矩了不少,只冷冷盯着周围的人。
财爷面色已经好多了,坐在一张躺椅上休息,见卢茸时不时瞪陈老汉一眼,便摸摸他的头,低声道:娃,别管他。
那你开始还要管他?卢茸想起刚才那一幕都还有些后怕,眼圈也泛着红。
爷爷是村长,那是爷爷的工作呢。财爷耐心解释。
卢茸委屈地撇撇嘴:那你就别当村长了。
知道了,爷爷马上就不是村长了。财爷道。
卢茸没想到财爷会这样说,愣了一瞬后问道:真的?
真的。
不带着人去种药,也不去其他村子办事了?卢茸惊喜地问。
财爷微笑道:不去了,只陪着我乖孙。
卢茸没有再问,慢慢趴在财爷腿上,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心想爷爷每天都太累了,这个村长不当了可真好。
安静中,耳里传来阵阵鼾声,卢茸忍不住循声看去,看见泓大师躺在一条铺着僧袍的长凳上睡觉,脚下躺着几只扎上翅膀的鸡。
他看见泓大师就想起和沈季泽结婚的事,有些心虚地往财爷旁边躲了躲。
终于有人缓和过来,开始清点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物品,其他人也跟着动,食堂里响起低声询问和窸窸窣窣的嘈杂声。
财爷见状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