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负手迈进这处偏僻的院落。
对着门的榻上坐着一个单薄瘦削的女子,正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
听见门口有响动,那女子抬头朝男子看了一眼,眼神疏淡毫无喜色,只一眼便又低头去忙手中的女红。
“你来了。”
秋长天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除却前些天书神医来,如信,你有多久没踏进我这院子了?”女子淡淡一笑。
多久了?
当年他从滏阳驻地将她带回府里,也曾有过日日缠绵,直到那日奉旨娶了世族郑氏,看见夫人郑氏幽怨的眼神以后,便没再来过了吧……
就连那时她生秋景露,他也是在崔氏的新房里。
一晃,有多少年过去了?
他负了她这么久啊……
“你知道我今日一定会来的。”秋长天眯起眼,想要好好看看这看似柔弱,隐忍了这么多年的女子。
“是啊,我知道。”柳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相知多年,你自然猜得到。”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秋长天皱起长眉,“这么多年……”
说到这,秋长天停下不再继续了。
这么多年……你不是都隐忍过来了么……
可是,秋长天啊,你何德何能,叫一个女子为你隐忍这么多年?!
柳氏停下手中的女红,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如信,你连我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连我姓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秋长天一愣,柳眉。
她原本唤做柳眉。
“芙蓉如面柳如眉”的那个柳眉,滏阳县令家中千金柳眉,柳尚书因为她私奔家丑而拒不相认的妹妹柳眉。
“阿眉……你是因为我把你哥哥贬到柳州去才恨我?”
柳眉淡淡地笑了。
“如信,这么多年,我早就不懂什么是恨了。你太抬举自己。”
秋长天不能明白,“那你为何……这么多年柳君毅对你如此,你不恨他,还……”
柳君毅便是柳尚书的名字。
柳眉仍然只是笑笑,“我沦落至此本就怨不得别人,何来爱恨。”
“你知道是什么激怒了我吗?”
对面代王男人费解地摇头。
她这样懂他,他却不肯花一点心思来好好琢磨一下她……
“是柳遥。”柳眉静静地说道。
看着那孩子就像看着年少无知,敢爱敢恨的自己。她多希望柳遥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遥儿原本便和二皇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二皇子虽然为人阴冷,可对遥儿也是一番深情。”
柳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秋长天走来,“遥儿那么小,那么单纯,可是你呢,你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给秋景裳扫清障碍,害死了遥儿……”
“我当时并不知柳遥会死……”秋长天辩解道,他只是将柳君毅贬谪,又不是……
“秋如信,为了你的野心,你的大局,你不但要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还要夺走别人的?”柳眉步步紧/逼,“你以为天下之人都和你一般,没有感情吗?”
秋长天语塞。
“秋如信,你太狂妄了。”柳眉淡淡地下了结论。
她知道他谋划布局了好久,知道他昭然若揭的谋逆之心,知道以他的能力,必定会黄袍加身夺位成功,所以先破坏了它。
你喜欢算计,真巧,我也是。
“阿眉,你叫露儿远嫁,还不是一样牺牲了她的幸福?”秋长天眉头紧锁,道。
柳眉听到这话竟然笑了,“她的幸福?你以为她在大司马府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就能给她幸福?露儿比我清醒,她要去搏一搏,总比留在这儿被你利用好的多!”
秋长天无言。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忘记,这个终日畏畏缩缩的女子,原本是怎样的清醒。
她和他其实才是同一种人。
步步为营,静心筹划。
她和他其实不是一种人。
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却是绝地反击一招毙命。
秋长天长叹一声,道,“你知道谋反的罪名,是要满门抄斩,罪及三族的……谋划这些事情时,你可有想到大司马府上上下下多少无辜的人?”
柳眉嘴角挂着一抹满意的笑容,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来。
“未曾。”
十几年来,这全府上下,未曾有一人叫她感到一丝暖意。
“连你的云儿也不管了吗?”秋长天不能相信地摇摇头,秋意云虽是庶出,却也是大司马府的长子,好不容易凭着赫赫战功官至上大将军,一番事件下来,恐怕要前尘尽废……
柳眉低头去看那一副女红,半晌没有回答。
云儿啊,她的云儿。
柳眉其实和秋意云并不亲近,当初刚诞下儿子不久